“原来离京城远了,还真管不到。”淮枢宁意味深长道。
城郊断桥爬满枯藤,神庙小小一座,因修缮好后就落了锁,也无人供奉,瞧起来虽新却荒凉。
淮枢宁贝壳扇子轻轻敲在铜绿的锁上,锁头啪嗒掉落。
她推开门,眯起眼等灰尘扑过后,迈入庙内,扇去神像上的浮灰。
神像白面浓眉,瞪着一双大眼,说不上好看,但也不难看。只不过威严过头,在空荡荡的神庙里,十分滑稽。
淮枢宁手中扇子轻敲三下神像的脑袋,唤了一声:“二哥。”
无人应答。
淮枢宁等了片刻,又唤了一声:“有急事,二哥,二殿下?二哥哥,哥!”
神像的眉毛动了动,眼睛亮了起来。
“说。”
神像冷冷吐出一字,庄严肃穆,六亲不认。
“我想要你审问过的,所有被俘虏的魔的卷宗。”
神像沉吟片刻,依然是那副板正无情的口吻,道:“卷宗共一千三百二十九册,多。”
“二哥,里面提到魔王那加,还有他儿子的,有多少?”
又等了会儿,神像回答:“二百三十七卷。”
“还好。”没想象的那么多,淮枢宁松了口气,“劳烦二哥送来。”
神像沉默。
神像欲言又止。
淮枢宁又道:“等等……”
神像似乎在“屏息”等她回心转意。
淮枢宁道:“有无般若公主的?”
“前朝加俘魔的案宗,提到般若,共计二十一处。”
“也拿来吧。”淮枢宁说。
神像继续沉默。
“对了!”淮枢宁又道,“可有般若公主与魔王那加的画像?”
神像终于发问了。
“你到底想查什么?”
“他俩的儿子。”淮枢宁说,“那个魔王子。”
第17章 楼兰
手中杯子摔落的刹那,尹楼兰猛地惊醒。
昨夜的酒太烈,他又因寒冷贪多,浑噩不清的沉沉醉过去。此刻惊醒,心脏狂乱跳动,压不住的血腥气上泛到喉部,灼烧过后是发腻的腥甜。
这是他喝了灯油后又浇上烈酒导致的,这种无序的混乱让他身体内的魔火兴奋摇曳,也折磨着这颗心脏。它们要的并不同,他的魂魄需要魔火支撑,而支撑他身体的心脏,则讨厌那团魔火。正如他现在的困境,不知自己该归于谁。
平日里,他会小心翼翼维持着两者间的平衡,少许的药酒,滋补着心脏,也让那团火能持续燃烧。
昨日……不,自从龙女出现后,他就乱了。
尹楼兰推开车厢的门,外面阳光泛白。
他眯起眼睛,适应了光线后,惊讶于眼前的街景。
他的医馆搭起来了,入口门比原先要宽阔,药柜的上端虽然被砸裂了,但大部分只要合拢抽屉,就还可应付一阵。
那些长着黄大仙脑袋的小土地精们,正在帮他洗刷晾晒柜抽。
旁边围观看热闹的街坊说:“尹医士,昨夜好大雷啊!”
“尹医士没事就好,昨晚我都没睡好觉,本想今天找你拿副安神的药……”
尹楼兰记下他们的需求,怯怯走近熟悉又陌生的医馆,向里面眺望。
“怎像只猫。”淮枢宁在挑医馆里还算完整的东西,她将那些密封很好侥幸没因房屋倒塌破碎的瓶瓶罐罐都挑了出来,放在一旁清点。
她擦拭瓶罐的动作透着一种生涩,却对手中的每一个完好的药罐们都认真对待。
这让尹楼兰很是感激,他又小心挪近了些,看向那些幸运的药材。
“不剩多少,但有,不算太糟,对吧。”淮枢宁如此说着,像是自然而然的动作,她抬起手摸了下他的脸,像亲昵的玩笑,还轻轻捏了捏他的脸颊。
“总算见你脸红的模样了。”她笑眯眯道。
“虽说不是因为羞涩。”
尹楼兰的脸上是酒气晕染的酡红,那种红就像披了一层烟雾,并不似涂上的胭脂,而是为人涂抹胭脂时,残留在指腹上的那层淡粉。
被这么说,尹楼兰只是蹙眉,那种含义复杂的埋怨与气恼就从他漆黑的眼眸中迸出,无声凝视着眼前人。
“不要这么看着我。”淮枢宁笑着,眼却不离他,那点赤金似乎化为了火,焚着黑色中藏着的情念。
“你这里缺个镜子,不然你就知道,你这副表情有多危险。”
反应过来自己被调戏后,尹楼兰避开了视线,绕开她到后堂去。
后堂比原先的也要宽敞了,土地精们正在垒建新的灶台。床因塌断,和倾翻的桌子一起,被土地精们劈成柴堆到了一旁。
“床要做新的了。”淮枢宁故意从身后,贴在他耳边说,“这些小妖精手脚再快,今晚也做不好。所以……你还得跟我回去,到我那里去。”
尹楼兰不知道怎么办。
他想推开淮枢宁,但想到自己身份使命,抬起的手最终还是放下了。
他望了淮枢宁一眼,她始终是一张笑脸,脸颊盈盈有光,朝气蓬勃。
和他不同,疲倦忧郁与病气交织成被迫的慵懒,连发脾气这种需要耗力气的本能都做不到。
“伤好点了吗?”淮枢宁擒住了他缠着布条的那只手。
尹楼兰狠狠一怔,血色褪尽。
“昨晚还躲,就知道你肯定伤了手。”淮枢宁拆了布条,“湿了一晚上的东西,总归是对伤口不好,你也是个医士,我见你对妙殊挺细致,怎对自己这般潦草?”
尹楼兰想收回手,却赶不及她的速度。
缠手的布条扯开,尹楼兰和淮枢宁一起看向那道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