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不会说的。那些傀儡尸不是姐姐做的,我就放心了。”
“说笑了。”尹宗夏扯动嘴角,扯出生硬别扭的笑,“我哪里会傀儡术,父亲什么都没留下。”
她眼神晦暗下去,又喃喃了一遍:“他什么也没留下啊,我还能从哪学……”
淮枢宁翻完了所有案宗,打发辛玉回去了。
案宗归还后,她躺在椅子上,腿翘在桌上,闭目回忆案宗上的每一个字。
一截青黑龙尾从椅背的雕花缝隙中挤出来,垂在地面上,扫来扫去。
她在脑海中细细翻了数遍案宗后,睁开眼睛。
身后的龙尾也跟着不动了。
流云君殒身前的一份幻魔的审问记录中,提到过魔域将诞生伟大的继承者,魔火的化身。
而这份审问记录,发生在盗龙蛋之前。
流云君殒身后的审问记录中,魔们提到魔域的继承者,偶尔是魔王子,偶尔是尊主,偶尔是那位主子。
“国师……国师?”淮枢宁琢磨了会儿,又闭上眼检索着与国师有关的记录。
没有。
并没有提到魔域的国师这种话。
——参考人族国师……自杀喷血,开祖庙祭天,召唤咱们出来?
想到羽弗冬的话,淮枢宁心中一动。
有份卷宗中提到过,众魔不惧死亡,因为魔火烧到华京之时,他们会卷土重来。
淮枢宁手指拨弄着桌案上的镇纸,思索着关联。
“国师,魔王子,般若公主,魔火,卷土重来……龙蛋。”
好似有灵感要呼之欲出,可她还是没能抓住。
曲衔回来了。
淮枢宁收回尾巴,问道:“送走辛玉了?你亲自去送,可是有书信要托她捎回京?”
曲衔点头,脸上挂着的铜币面具沙沙作响。
“我们曲家身在华京,有许多事都要小心平衡,我怕自己出来这些天,小辈们懈怠,故而写信,让侄儿多加勤勉。”
“你对你侄儿还真不错。”淮枢宁道,“没记错的话,他有十五了吧?怎没同你一起修道?”
“曲潜资质不佳,将来入仕也可为君分忧。”曲衔淡漠回答。
淮枢宁起身,手中转悠的笔精准掷进笔筒中。
“走吧,带你去寻医求药。”她笑着一眨眼。
午后,尹楼兰在尹府外的胡同道里,帮着学徒一起晒药。为炮制药材方便,他系了襻膊,又在外面套了件白底的粗布贴里,用腰带随意系了,蹲在一排暗红色的石肉花根前挑拣着。
尹宗夏午后回府小憩,睡醒哄了会儿尹琏,听茯铃说尹楼兰在府外拾药材,便出来看了。
尹楼兰的行医天赋比她高,一些废弃的古怪药材,在他手中也能成为治奇病的良药。
他好似天生就知如何用药,如何治病。虽是她领进门,但尹楼兰在通医理后,却走了一条又偏又奇的路。
尹宗夏见他把一根萎缩的枯白花根收进衣袖,问道:“这石肉花根已经发白了,哪里还有药效,你捡出来还能作何用?”
“可治禽妖飞完落地化人形,喝风后咳嗽。”尹楼兰给了个奇奇怪怪的用法,“嗯……兑着半两半湿的家乡土就好。”
尹宗夏绕着想明白了这个用法后,心中油然泛起嫉妒的苦涩。
若是他的话,一定能……
尹宗夏鬼使神差问了句:“固本的用的,花鲢骨,褚蝶粉,若是没有十年的蕙草蜜蜡,寻什么样的药能代替?”
尹楼兰略一沉思,眼睛睁大了刹那,抬起头看了尹宗夏一眼。
尹宗夏面色平静地看着他,除了提问,没有别的意思。
“……香草蜜难寻,蜜蜡更难得。浸了汀花露水的河畔花蜜,或许能替。”他欲言又止。
“这比蕙草蜜蜡还要难寻。”尹宗夏苦笑,“你这怪医。”
尹楼兰收回目光,低头看着那些躺在石板上的药材出神。
“主子,这两位贵客说要找尹……”一位学徒正门口跑来禀报,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声朗笑打断。
“找到了,在这里。”淮枢宁出现在胡同口,逆着光摇着扇子。
凌渊公主。
尹宗夏迎着光眯起眼睛,她再清楚不过,来人是谁。
余光瞥了尹楼兰一眼,尹宗夏愣住。
她看到了尹楼兰抬头望过去时一刹那的笑意。
在他蹙眉之前,他的眼睛里,清清楚楚,是喜悦。
尹宗夏忽然意识到,自己之前想错了也劝错了。
什么绮柳逼着楼兰去报仇,什么楼兰觉得愧疚要献身。
统统不是。
尹楼兰只是单纯的,未发觉的,喜欢了凌渊公主。
他绕了一大圈,别别扭扭不合常理地还债,只是借口。他不能自己承认的借口。
什么时候?是怎么喜欢的?
为什么?
是龙心的原因?
还是说……宿命?
那一刹那,尹宗夏理解了绮柳的做法。
尹楼兰不可控,他身上有龙心,他注定会在两种身份之间摇摆。
与其藏着他,不如就让他在凌渊公主面前暴露,迫使他只能选择一端,只能与龙女为敌。
尹宗夏心思百转千回,面上得体微笑。
“您二位是?”
凌渊公主身旁,还跟着一位前朝朱砂铜钱覆面的白袍道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