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不敢吱声,远远站着,眼里都是担忧。
“……也不是买/春卖春的地方。”楼兰道,“不必了。”
淮枢宁带他穿过染布,走进夜巷里。
谢潜多次想追问,但都找不到合适的空隙。淮枢宁的步伐和她现在昂扬的神情,都让他无法介入。
谢潜的几次欲言又止,连楼兰都感应到了。
“……你不问他要说什么吗?”楼兰示意。
淮枢宁这才看向谢潜,道:“明日不就正式入朝了吗?还在晃悠什么。”
她关心自己!
谢潜喜不自胜,补充道:“是啊,殿下还记得,我明日就入刑部,跃金皇子麾下听候差遣。”
继而,他视线又飘到楼兰身上,问:“那殿下是要把他带回公主府吗?”
“我的事,你操心做什么。”淮枢宁好笑道。
“殿下这就找到了?”谢潜有些失落。
“不错,就是他。”淮枢宁点头,“你看他,难道不符合我找美人的标准吗?”
逗一逗谢潜这种小孩,也挺有意思的。
谢潜看完,泄气。
“殿下有了他,还要我吗?”谢潜问。
淮枢宁瞥眼,看见楼兰蒙着眼,才想起自己看不到他的反应,于是,到嘴边的话一转弯,玩笑道:“多多益善,饭只吃一种,乏味。”
牵着她的手松了些。
淮枢宁舒服了,看,他也是有脾气的。
打发走谢潜,淮枢宁顺顺利利,将楼兰拐回了自己的府邸。
虽然叫公主府,但因淮枢宁地盘意识强烈且与人族不同,这个时辰,闲杂人等都在西院歇息,淮枢宁休息的东院空无一人,唯有灯挂。
她喜水木,东院几乎是搬来了一小座山水园林,花树繁茂。淮枢宁双手摘了楼兰的遮布,错开身子让他看自己的这座精心打理的园子。
她把树林圈进了公主府,还挖了条暗渠,引了活水从府中流过。
楼兰冷眼看着,跟在她身后,走入树林深处。
红衣曳地,真如蛇尾无声游弋。
尽头,就是亮着灯的屋寝,因被水环绕,水气泛上来,又有夜风吹,阴寒湿冷。
楼兰额角紧绷,凉气钻入衣服缝隙,慢慢浸入骨血之中。
他停下脚步,慢慢捂住了心脏。
脚步刚停,淮枢宁就回过头眼神询问,见他手指紧抓着衣襟,蹙着眉,脸上表情痛苦,淮枢宁的怀抱迎来,手心握住了他冰凉的手指。
“好凉的手。”她惊讶道,“本就身体不好,这些年不知你经历了什么,但肯定更加辛苦,身子骨恐怕更脆了。”
她低头,凑过来看他的眼。
“要找医士吗?”
“我自己就是。”楼兰说道。
“他们人族有这样一句话,医者不能自医。”
楼兰回道:“你我都非人族。”
“你这么跟我说话……”淮枢宁摸了摸下巴,眯眼笑道,“还挺新鲜。”
虽说她记忆里的尹楼兰沉默寡言守规矩,一直是柔柔弱弱的模样,但第一次看到他眼睛时,她就看出来了。尹楼兰并不是好哄的主,应该有自己的盘算和主意。
“你自己可以吗?”她声音更柔了。
楼兰点了点头,忽然将肩膀轻轻倚在了她的怀抱中。
淮枢宁眼眸中的金色眨眼般亮了一下。
“需要我准备药材给你吗?”
“……”楼兰摇了摇头。
“无妨,只要不是什么活人心肝。”淮枢宁道,“你都可以提。”
楼兰睁眼,神色恹恹,冷了片刻。
提什么,鬼见语还有能用的药材吗?魔域已化为死域废墟,片草不生,唯独留下一堵磐石长墙,如龙一般盘踞在废墟之上,一直到熄灭的紫冥渊峰口。
那堵墙上,全是魔影。
淮枢宁,她将魔化为灰烬前的死亡之相,封进了这堵墙内。
而他睁开眼,第一个看见的,就是这满墙的魔影,他们死亡的那一瞬,痛苦扭曲的身魂,都刻印在了那里,铸造成龙女的荣耀,她平定魔域的功勋章。
他一寸寸的找,从万千魔影之中,找到了呼唤着他的那个魔影,她比任何一只影子都要扭曲纤细,他的母亲他的妹妹,他的卫绮柳。
“走吧,到我寝宫去。”
淮枢宁的寝宫还算暖和,将他安顿在床上后,她生疏地飞来蹿去,翻找着火盆寝被。
楼兰坐在床沿上,一点一点散开头发,手指慢慢将全部的青丝梳开后,他将手搭在膝上,闭上眼,静静坐着。
像一尊安静的人偶。
淮枢宁把火盆推来后,抬头看到楼兰墨发朱唇,睫毛纤长,一动不动真的像被上天精心雕琢后,推下凡尘的木偶。她心中忽然一咯噔。他说自己是妖心魔偶,万一,是真的呢?
他用的心脏是谁的,她不敢问。
不过不急,他现在就在自己眼前,只要圈在眼前,所有的一切,都能慢慢问出。
“还冷吗?”她坐过去,又握住了他的手。
他的手指软了许多。
楼兰缓缓睁开眼,向她看过来,近在咫尺。
“把你这身蛇皮蜕了,让我瞧瞧你的真模样。”她说。
“是命令吗?”他问,神色中带着一丝不屑的嘲讽。
淮枢宁乐道:“可以是。”
看他这般挣扎,如同院子里的猫用那细小的爪挠她,又不疼,只痒,好玩得很。
楼兰忽而一笑,这是他第一次这般笑,魔的那种不加掩饰的,勾人的笑。慢慢扯动起嘴角,上扬出漂亮的弧度,然后再慢慢从眼眸深处,析出浅淡的笑意,荡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