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睡迷糊似的,想要回身绕到柜台里取伞,而在转身后,看到屋内的陈设,想起自己身处华京公主府,而不是聆夜城的小医馆。
一瞬间的惆怅,如雨水一般浇在魂魄中。
短短几年功夫,聆夜城,繁都,尹宗夏,绮柳,甚至他救助的那些街坊,都像上辈子的事了。
伞是找不到了,他抬头望天,青灰色的天空,落下的不是雨丝,而是雨珠。这种雨虽然稀疏,却重,打在身上,似乎是把冬天快要来临的寒意,也捶进了身骨之中,连缝隙都填满。
他很讨厌这样的雨,也讨厌站在门口让雨风浸透身躯的自己。
如果,让龙蛋就在那泥水土坑里泡着……
最终,他叹了口气,认命地走入雨中。
好在,走了几步,在他心脏隐隐作痛,提醒他趁早反悔的时候,羽弗冬的声音掐了进来。
“你出来做什么?回去躺着!”
羽弗冬带着一身雨气,拽着他的胳膊,将他推回了屋内。
楼兰很烦,烦羽弗冬这一身的雨。
而烦气一旦从心泛起,眼前就发晕。血被雨气一打,也懒散不想流动了。他的手脚很冰冷,还没羽弗冬沾了雨的手暖和。
“蛋……”楼兰抬手想指给他看,可手抬到一半,心脏就猛地一痛,手臂也就沉重的难以支撑了。
“啊!想起来了!”羽弗冬拍了下脑袋,“我去去就来,你待好了别动。”
他三两下跳到蛋坑那里,谁知他挖着,龙蛋似在气他昨天埋自己还加石头,也往深处直钻。
羽弗冬瞧出来后,一挽袖子,跟龙蛋较上劲了:“你还能赶得上我?!就你连个爪子都没,还想刨坑?连村口五十的老翁都比不上。”
羽弗冬捞出龙蛋,在雨里洗涮了泥土,夹在胳膊下回到了屋内。
他一进来,带起的风和雨气,又让楼兰一阵头疼。
楼兰虚虚咳了几声,龙蛋跳出来,跳滚到床上,钻进了被中裹干了雨水,才又滚出来停在楼兰身边。
羽弗冬:“……跟你挺亲的。”
楼兰摇了摇头,对羽弗冬道:“麻烦换床被子吧,要暖和的。”
羽弗冬本在郁闷,给淮枢宁囚养的男人铺床这种事,做起来怪别扭,但又看到楼兰在抖,羽弗冬忙麻利给他换了被子,还多搬了几个火炉,加足了碳,让火烧得旺了些。
他抹了把脸上的汗,让楼兰躺下,又不甘心地抓住他的手腕切了脉,依然摸不到什么正常的脉象。
无心脉,像个死了多时的人。
手指下的身体还在打冷颤。羽弗冬眉一抖,摸了摸楼兰的额头。
不烫,是凉的,很凉,跟他的手一样冰凉。
这种时候,才能感觉到他像魔,人似的生病,身体却处处诡异。
“很冷吗?”羽弗冬问。
楼兰点了点头。
“需要做什么才能让你不这么冷?养伤还是要保暖为主……”羽弗冬又问。
楼兰目光有些复杂,最终,他摇了摇头。
“没事。”他说。
“肯定有办法,你不是说,医魔用魔的办法,你想想看,能怎么个办法,喝哪类的药?”
楼兰忽然笑了。
他被病气笼罩着苍白虚弱,可这一笑,艳极了,就像一抹重红重紫滴到白水中浓重地化开。
羽弗冬开不了口了,一瞬间忘了自己要问什么。
门外,淮枢宁回来了,她摘了披风,在火盆旁烘热了手,问道:“在说什么,是冷吗?”
楼兰轻声道:“羽弗大人……带着龙蛋避一避吧。”
“——我的药回来了。”
羽弗冬先是一愣,而后炸红了脸。
第53章 不可
楼兰极其怕冷。
往常, 他会给自己灌下几杯烈酒,可如今心被伤到,反而不能饮酒取暖。
淮枢宁就是他唯一的热源。
他曾以为,淮枢宁不会照顾人, 她那个样子脾性, 就不像会ῳ*照顾的。可这些天, 淮枢宁却将他照顾得很好。
龙魂缠在他身上, 给他取暖,而她嘘寒问暖的,按他的指示熬药,不嫌麻烦地喂他。
十日后, 楼兰身披狐裘, 怀里揣着暖炉, 手上还抱着一个,坐在暖阁里接诊。
淮枢宁站旁边看了会儿, 被跃金皇子的侍卫找到, 叫去了宫里。
她一走, 来瞧病的这些人也敢放开同楼兰聊了。
“楼大人病好了没?”
“我就说是之前病气杂, 给大人也染上了……”
楼兰现在是敞开了示人,虽然那双金竖瞳会被人盯着看, 但大家并不是很怕。似乎是羽弗冬给这些人提前说了, 说楼兰是因为修行不够, 身体要比一般妖要差,化形后眼睛也无法成人形, 怕吓到人, 故而之前才会缠绷带又遮又盖的,不敢露脸。
“好多了。”楼兰回答。
披上伪装后, 连同嗓音也暗沉沙哑了。
“楼大人还是病没好利索。”上次就来过的病人听过他之前的声音,遗憾道,“该入冬了,风大伤肺。”
楼兰不知他在胡说,神色认真问他:“风大伤肺的说法哪来的?为什么?”
众人就乐,觉得这医士看起来美艳,实则单纯又较真,反正与样貌略不一样。
队伍最后,上次抱着心悸症孩子的男人也在,时不时看楼兰一眼。
楼兰认认真真,一直看到正午。他抿了口果酒,润了唇舌,抬头看向最后剩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