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马仕姐姐(122)
消费行业长达三年的不景气,再加上天灾,对国产葡萄酒来说,早已不是雪上加霜那么简单了。
——那完全是团灭。
但初到的那一天,众人都在为远方的逝者哀悼着。
在那一天,顾西穗才理解了权西森说过那句话,找一个深山躲起来很简单,但彻底放弃现实是很难的。
你能逃离所有的都市和灾难,却逃不掉一部小小的手机。
晚上,一众人等坐在大堂的沙发上喝着酒,烤着火,那群小孩子则依然在围在火堆旁边烤着土豆——他们对桌子上那些酒和肉可是一点兴趣都没有,他们就喜欢吃糖、土豆、小饼干。
名叫哈妙琪的那个小朋友每隔一段时间就回头看一眼顾西穗,顾西穗冲她笑笑,于是她就又脸红地扭过头去,叽叽咕咕地跟其他小朋友们说着话。
不久后,她们才拿着一张画递给顾西穗,顾西穗一看就笑了,画上面的人,显而易见是她,短头发,墨绿色的薄款羽绒服,棕色羊绒外套。
“送给我的?”顾西穗很欣喜。
哈妙琪这才脸红红地点点头,然后又跑开了。
孩子们在玩着笑着,大人们则沉默着。
名叫老陈的酒庄庄主感慨了一句:“近来的事故真是一件接着一件……”
“其实本来就没停过,只不过近几年日子难熬,灾难和痛苦都被放大了。”王美佳盘腿坐在沙发上,晃着手里的杯子,说:“我还记得我刚来这里时,是青海地震那一年,有一天晚上也是坐在这里,跟你爸,还有老许他们看动车的新闻,当时老许还说,人有旦夕祸福,有时候遇到了就是遇到了,没有任何道理可讲的。你爸当时说,人是有命的——后来马勤远说他们俩出事了的时候,我脑子里还闪过了这句话……”
顾西穗连忙看向权西森,他却只是抬头冲她笑了笑,没说话。
顾西穗便把她的手搭在他的手背上,他转过手指,轻抚着她的手背,示意她放心。
“悲伤毫无意义,悲伤除了能淹死人之外,就只能提醒人还活着了。”王美佳无所谓地大口喝着酒,最后又看了看杯子里的酒,撇了撇嘴道:“八二年,果然还是拉图比较好。”
“我就说开拉图的吧?”唐臣也跟着道,然后问顾西穗:“你觉得呢?”
“我……”顾西穗皱着眉,想了半天,最终选择了诚实,说:“我觉得……”
一开口,她突然发现价格贵的东西真是自带PUA气质,好像连难喝都需要从中提炼一点深沉的解释才行。
但很遗憾,顾西穗完全提炼不出来,什么口感啦薄厚啦活泼啦之类的词她一个也不会,只好直白地说:“我说完你们不要赶我出去——我现在只觉得我被这堆酒PUA了,疯狂检讨究竟是我没文化还是没品味……但除了难喝之外我真的想不到其他词了……”
王美佳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她还特意跟权西森交换了一个表情,似乎早就知道了顾西穗的口味,然后才拿起其中一瓶葡萄酒道:“你喝喝这个试试,应该醒得差不多了。”
她另外拿了个葡萄酒杯,给顾西穗倒了一杯,顾西穗仿照他们的规则——特意用纯净水漱了口,接过来,尝一下,才一脸惊喜地抬头。
“好喝吧?”
“嗯!”
“八五年的西施雅佳,第一个登上名酒榜的餐酒,好像也是第一个非单一品种葡萄酒?”王美佳不确定地看向唐臣,等唐臣点了点头,才继续说:“两万八。”
“不要告诉我价格!”顾西穗又开始扶额了,说:“我真的不想知道价格!”
王美佳还在逗着她:“九零年的便宜,也是好年份,权西森地下室有一大堆,你可以喝个爽……”
“我不要!还有酸奶吗?我还是跟哈妙琪他们一起喝酸奶好了……”
众人再次大笑。
之后才开始聊起单一葡萄品种的葡萄酒和混合葡萄酒,顾西穗直接把她对纺织品的理解直接套用在葡萄酒上了,无非就是纯羊毛和65%羊毛的区别,100%的羊毛固然好,但不实穿,反倒65%的羊毛可以做得更挺括。
她津津有味地听他们聊着,时不时看向权西森,内心最大的感受其实是,他过得还挺热闹就好。
她还总以为,他在这里过着的是孤独而枯燥的日子。
幸好并不是。
等人去楼空了,两个人回到权西森的房间,他才告诉顾西穗,酒窖里的酒都是刘先生他们放在这里的,最珍贵的那些都标注了所属权,包括那三瓶八二年的拉菲,其中两瓶都是刘先生的,唯独今晚那瓶是属于他爸的。据说是他们好多年前从拍卖行拍到的,以当时的物价来说,是非常昂贵的,但现在的价格——他原话说的是,“还好”。
搞不懂你们富豪。
顾西穗边在心里吐槽,边问:“你会经常想起他吗?”
“谁?”
“你爸。”
他静默了一会儿,才说:“偶尔,并不算很经常。”
他的房间在四楼,正对着远处的山。
如果说他在广州的房子根本看不出看他是个怎样的人,那酒庄里的这间就截然相反了:这是间很大的两居室,纯粹的乡村别墅风格,到处都是书、唱片——他有一台黑胶唱片机,矮书架上摆着几幅画,及乱七八糟的小摆件。
顾西穗之前只在视频里窥视过这个房间一角,真来了,却是截然不同的感觉。
他突然关了房间里的灯,拉着顾西穗的手,带她到某扇窗户前,指着一个方向说:“他们说,我爸就是在那儿掉下去的,我有时候就会坐在这里看着那些山,但不管怎么想,都想不出来是个怎样的情形,也想不到我爸究竟是个怎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