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让我看看吗?”有痕忍不住问。
二厨将有痕引至料理台前,向她展示作为画纸的茯苓饼。
那是一张特制茯苓饼,约四尺斗方大小,皮薄如纸,色若春雪,下头隐隐透出蜜色夹馅,一旁放着十七八只挤酱瓶和裱花笔。
“原本准备画什么主题?”有痕转头问傅其默。
他从长裤侧袋中摸出手机,自图库调取图片给有痕看,“放云老人的事事如意图局部。”
有痕趋近他,就着他的手,仔细观察图片。
傅其默放大图片,方便有痕看清细节,“五年前这幅事事如意图曾估价一百万元参加德富的香江秋拍,只不过一方面放云老人当时有两幅名作参拍,另一方面这只是一幅小品,流拍之后便再未有其消息。年前老林在德国一场小型拍卖会上以十万欧元低价购得。”
有痕不由得抬眼看向傅其默,才十万欧元?
是,十万欧元,他眼里隐隐含笑。
有痕重又低下头去观察手机里的照片,偶尔伸出手指,调整照片位置。
她离得如此近,傅其默只消微微垂眼便能看见她头顶,乌黑的头发在厨房暖白色灯光下泛着一圈天使环般的光泽,带着些若有似无的茉莉冷香,仿佛能将人吸进去。
“你若信得过我,我愿意试试。”有痕直身抬头,对傅其默说。
“拜托了!”他毫不犹豫。
晚餐大获好评,尤其餐后甜品事事如意茯苓饼更是令人叫绝,几乎抢了放云老人画作的风头。
“在茯苓饼上作画?创意绝佳!”许一晗大赞,“堪比米其林餐厅水准。”
“咦?这位白案师傅,颇有牧老之风啊!”另有懂画的行家,眼光老到。
傅其默解释,“王兄说得是。厨房里出了些纰漏,这是陆小姐临时代替厨师完成的,感谢陆小姐为我们制作出如此精美的甜品。”
“原来是小陆师叔的手笔?难怪!”许一晗立刻取出手机来拍照留念,“我也是吃过小陆师叔亲手制作的甜品的人了,哈哈!”
宾客纷纷拍照,在社交软件分享。
有痕保持微笑,极力忽视人群中徐见微投来的眼神。
饭后赏过画,大部分宾客乘兴而来,尽兴而归。
两位东道在偏厅门口送客,见有痕扶着吴静殊手臂准备告辞,齐齐出声,极力挽留。
“下次罢。太晚有痕独自驱车回家,我不放心。”吴静殊笑容霭然,“也耽误我睡养生觉。”
林遂韬朝有痕拱手,“今天多亏小陆师叔江湖救急,改日由我做东,请小陆师叔喝茶。”
有痕不敢居功,回礼,“是傅先——是小傅信任我,我才权且一试,幸不辱命。”
“幸得有痕画功了得,”傅其默坦言,“否则事事如意茯苓饼效果未必教人惊艳。”
“小陆师叔是怎么做到的?”林遂韬好奇。
在糕点甜品上作画不稀奇,稀奇的是笔触真同作国画一般。
“我在备用的茯苓饼上用裱花笔试了试,无法达到曹大厨一般的水准,只好向小傅要一支干净毛笔,蘸了果蔬汁再试,”有痕被林遂韬这种自来熟又毫不掩饰的赞美夸得微赧,“茯苓饼皮到底不是宣纸,果蔬汁也非水墨,稀释之后颜色淡薄,还不易着色……”
她在备用茯苓饼上试了许久,才把握住曹大厨调制好的果蔬汁的厚薄浓淡。
“小陆师叔过谦了,”林遂韬满目赞赏,“有空多来参加我们组织的活动啊!”
有痕回以微笑,却并不应承。
倒令林遂韬刮目相看。
不是他自夸,以他的身份,能得他如此示好的人,业内已经凤毛麟角,对面的女孩子仍保持不骄不躁的态度,实属难得。
亦或是她孤陋寡闻,不晓得我是谁?林遂韬在心里嘀咕。
“今日人多,没能好好招待您和有痕。”傅其默有些不舍。
老人家越来越不爱出来应酬,一年之中,竟见不了几面。
吴静殊轻拍他手臂,“下周末有空,来我家吃饭,小林也一起来罢。”
“原来我是捎带的。”林遂韬“哼”一声。
“你俩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叫一个,来一双,叫他不就是叫你?”吴静殊失笑,“人来就好,不要带礼物。”
师徒二人辞别两位年轻的东道,挽臂离开。
傅其默伫立在小洋楼门前台阶上,目送两人的背影慢慢走远,一个转身,消失在花园小径尽头。
“喜欢?”林遂韬拿手肘顶顶他。
喜欢么?
傅其默摇摇头。
欣赏居多罢。
欣赏这个女孩子,处变不惊,不忮不求,即使身处乱花渐欲迷人眼的名利场,也没有放弃自我。
“老傅!”
“?”
“你的眼睛出卖了你的心。”
回应林遂韬的是把他怼得东倒西歪的一拳。
第18章 一片伤心松魂酒(上)
周日早晨,有痕被电话铃声吵醒。
有痕睏势懵懂地伸手从床头柜上摸过手机,迷迷糊糊接通,母亲安欣冰冷中带着怒气的斥责从听筒中传来,直刺听觉神经。
“我昨晚一直等你,等到十一点,你人不来,电话也没有一通……你别拦着我!”电话彼端安女士怒火冲天,陆広植拦都拦不住,“我整晚都没睡,就想看看你到底会不会来!有没有把我这个妈妈放在心上!”
有痕被尖利的责问激得睡意全消,缓缓从床上坐起来,看一眼时钟——六点半。
“……你有时间在外头扮孝子贤孙,你怎么没时间回家?!你多久没看望过外婆了?多久没看望过奶奶了?你们公司领导知不知道你是这种不孝的东西?!”安女士还在喋喋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