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酒意侵袭,她一双眼微微泛红,湿漉漉的,一霎不霎地注视着傅其默,迷茫又认真。
“司机师傅,”她忽然出声提醒,“出了隧道,右手转弯,谢谢!”
“好。”傅其默应承,嘴角甚至不自觉带了一点笑,丝毫不觉得被冒犯。
“为什么不放点歌听听?”她侧耳凝神。
“不知道你喜欢什么类型的歌曲。”傅其默柔声说。
“我知道!我知道!”她举手,有些高兴的样子。
傅其默以为有痕最多只是报几首歌曲名称,不料她轻轻开嗓,坐在副驾上唱了起来。
“你伤害了我,还一笑而过……”
她的声线在唱歌时,有些许低沉沙哑,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亦或是别的缘故,但她唱得很稳,并不走调。
傅其默只当有痕会接着继续往下唱,她却忽然换了歌。
“你怎么舍得让我的泪流向海……”有痕顿了顿,仿佛忘词,随后又换了调,“……最爱你的人是我,你怎么舍得我难过……”
傅其默没有打断有痕,他一路行,她一路唱。
等车停在一排三幢老房子楼下,她已经把脑海中的中文曲库唱得差不多,开始唱外文歌曲:
“That's why you go away I know……”
“No matter what they tell us……”
傅其默熄了引擎,半伏在方向盘上,失笑,问每一首歌都唱不全,只记得三两句的有痕,“你是怀旧金曲馆吗?”
她歪了头,想一想,认认真真冲他摇摇手指,“不!我是劲歌金曲馆!不信的话可以点歌!”
“今天先唱到这里罢,再唱下去要收投诉吃罚单了。”他和声劝她。
她十分听得进劝,压住了引吭高歌的冲动,拿一只手捂住嘴。
“乖。”傅其默再忍不住,伸手轻轻摸摸她头顶。
傅其默下车,绕到副驾驶座,拉开车门,俯身帮在黑暗中摸索的有痕解开保险带,伸手挡住门框,防止她下车时头撞在门框上。
她下了车,醉意朦胧中,还不忘对他说,“司机师傅,谢谢你送我回家!”
傅其默觉得喝醉了的陆有痕格外可爱。
他拿上有痕的包,“钥匙呢?”
“钥匙?”她劈手从他手里夺过包,翻找片刻,从内侧袋里找到门钥匙,“哗啦啦”摇响,“在这里!”
“走罢,我送你上楼。”傅其默握住她来回摇晃的手。
一只三花野猫从暗皴皴的灌木丛里钻出来,停在他们不远处,竖起尾巴,双眼在黑暗中如同闪着光,紧紧盯着他们不放。
“嘘——”傅其默低声与野猫商量,“她喝醉了,你不要告诉别人。”
三花野猫“喵”一声长叫,慢悠悠跑开。
傅其默扶有痕上楼,感应灯坏了也无人前来修理的楼道黑黝黝的,教他微微皱起眉头。
老建筑一排三幢楼二十几户,晚上九点多钟竟然没有几家亮这灯,空置率高得吓人。楼道里脏倒是不脏,但实在狭窄逼仄,两个人并排显得十分拥挤,转个身都难。
她一个人住在这样的环境里,怎能教人放心?
他握住有痕的手腕,替她稳住手,将钥匙插进锁孔,连续向右转动三次,将防盗门打开。
有痕半靠在他身上,伸长手臂,在墙壁上摸索片刻,按亮客厅的灯。
一室柔和光线下,傅其默看清楚她的小家。
客厅看起来有些乱,快递送来的一看就是画框的包裹未拆封竖靠在一面墙上,另有两个猜不出内容的纸板箱叠放在旁边,门边放着一双属于她的藤编拖鞋,一条米咖格子空调毯信手扔在沙发上,一本《视觉亚文化》搁在茶几上。
她的生活气息,充盈在不大的空间里。
傅其默扶有痕在沙发上坐下,把她的包立在沙发扶手旁,转身去拿拖鞋,等他回过身来,她已经侧躺在沙发上,视线追着他来回。
他返回沙发前,蹲下来,与躺坐在沙发上的有痕视线相对。
“先把鞋换了,然后洗脸刷牙,好好睡一觉。”
洗澡这件事,还是明天等她清醒以后,再说罢。
傅其默计划得很好,奈何有痕并不配合。
她突然抬手,抚摩他的一边眉毛。
即使喝醉,她的手仍温柔而小心翼翼。
“你的眼睛……”她低喃,气息拂在他的睫毛上。
“我的眼睛怎么了?”傅其默握住她在他眉骨上轻轻划动的手指,温柔地问。
“真好看。”她微笑。
傅其默蓦然明瞭周幽王千金买一笑的心情。
她一路唱着歌,一滴眼泪也未曾流,可他却从那些字里行间,听见心碎的声音。
他以为她会趁醉发泄,会痛哭,会和过去割席,但她始终没有。
傅其默为陆有痕把自己的心包裹得如此密不透风,即使醉,也不肯吐露一句而心疼。
然则这一刻,她微笑着,低喃着,对他说,“你的眼睛,真好看”,一切无法言说的伤,都被这一笑抚平,冷漠的世界都柔和了棱角。
傅其默在沙发前的地板上坐了下来,将有痕的手包在自己的手心里。
在我做出辜负吴先生的信任的事之前,让我先,这样握住你的手,不用久,就一会儿,他对自己说。
第37章 怦然心动海瓜子(1)
夏琳发现陆有痕在走神,忍不住偷偷拿起手机,对住有痕侧脸,拍下她魂游天外时的模样。
她与有痕同事数年,一直觉到陆有痕是个没有感情的工作机器。
拍卖公司的工作,春秋两季是拍卖旺季,冬夏一般来说是淡季,但是随着这些年艺术品投资市场快速增长,传统的淡季也不再冷清,网络拍卖与线下拍卖齐头并进,忙起来脚不点地,人人恨不得能生出三头六臂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