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春棠(210)

宋敏见他情绪还算稳定，略微纠结一瞬后，干巴巴的开口问道:“你，你把我给忘了？”

她一早看见傅江流的时候，便觉得有些眼熟，直到半夜的时候突然反应过，当初小殿下即将离开南浔，来找她们道别的时候，这位叫傅江流的大人，正亦步亦趋地跟在殿下的身后。

那时他姿容绝艳，举止投足皆是不羁，让人感到无端的危险，和此刻满脸病容，骨瘦如柴的模样截然不同…

傅江流闻言眯起眼，慢吞吞地看了一眼宋敏，半晌才认出来，这正是当年在院子里的小姑娘。

“原来是你啊……”傅江流喃喃道。

他低着头，忽然开口：“抱歉。”

宋敏被他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弄得发懵，莫名问道：“你为什么要道歉？”

傅江流的手指慢慢蜷起来，又无力地松开，当年他被仇恨蒙蔽双眼，误信了李宸渊的谎话，犯下过很多无法改变的错。

他双手满是鲜血，背负了太多条的人命，其中就包括了那个名叫许朗的江湖游医……

不管怎样，许朗曾经是想过远离纷争，和宋家母女俩安心过日子的，只是一旦卷入了朝廷的漩涡里，便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脱身的。

他想和宋敏解释，却发现其中恩怨交错太多，他一时间竟不知道从何开口。

“没什么。”他垂着头，又慢慢的重复一遍，“没什么。”

宋敏也没在追问，只是站在原地，略显纠结地看着他。

小姑娘年岁不大，显然不是个能藏住事儿的性子，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亮得惊人，毫不遮掩的将目光投向他。

“你想说什么？”傅江流无奈的靠在床头上，偏头看向他。

“我听小殿下说，你是被金石散折磨成这幅样子的？”宋敏犹豫片刻，还是将这句话问了出来。

傅江流收回目光，慢慢地点点头。

宋敏又问道:“小殿下说……你几乎已经能控制住自己，不再去服用金石散了。”她顿了一下，索性直接问道:“但是你……其实一直都还在服用金石散吧？”

“你知不知道，金石散服用过多，一定会危及性命的。”

“我探你脉搏，你似乎已经时日不多了。”

112   “傅江流”之墓

◎“我准备四处云游，去见见天地众生。”◎

“时日无多？”

傅江流重复她的话, 怔在原地，有些迟钝的反问道:“你是说我……时日无多了吗？”

宋敏眼底划过一丝同情，最后没事人一般的偏过头, 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傅江流咳了几声, 想发笑, 但嘴角僵住, 他只得叹道:“那我还能活多长时间？”

宋敏听他这样问，只得如实答道:“约摸只有十余天了吧。”她搓着手指, 语气有些遗憾，“你服用的金石散实在是太多了，哪怕你能少服用几日, 我都会还能有一搏的机会，但现在……”

傅江流勉强露出一个笑，“不必费心了，这是我自己活该罢了。”

见宋敏神情不安凝重，他难得放松了一瞬, “从前做的孽太多, 老天来找我降报应了。”

“就是有点可惜。”他有一下没一下捏着自己的手指关节，声音轻飘飘的。

“可惜什么？”宋敏不解。

傅江流似是困了，他慢慢合上眼，就在宋敏以为他不准备回答的时候, 才听见他极轻的声音，“可惜……不能亲眼看到殿下的登基大典了。”

他闭着眼, 但脑海里却分外清明，之前被金石散折磨太久, 他总是浑浑噩噩的, 连动作都有些迟钝起来, 每日睁开眼，都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如果真的命不久矣，那他是不是就可以解脱了？

他这一生，活得宛如一个笑话，唯一想留住的那点珍贵回忆，撑着他走了这么久的路。

但今天，她居然有了要和别人成婚的心思……

起初他又惊又惧，在金石散的作用下，险些又要疯起来，但现在，却出乎意料的冷静下来。

就算她不嫁给旁人，自己一个命不久矣的人，还能陪她到什么时候？

何苦他这样的人，本来就是个累赘罢了。

耳边忽的响起宋敏惊疑不定的声音，她结结巴巴的开口:“你，你这是哭了吗？”

傅江流抬手抚过眼尾，果然感觉到眼尾有一点湿润，他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只扭头看着宋敏，低声道:“宋姑娘，能不能帮我一件事？”

“能不能隐瞒我的身体状况……”他苦笑一声，“倘若她问起来，就说我已经痊愈了吧。”

宋敏抓着衣襟，却在看到傅江流枯瘦的手指时，极为缓慢地点了点头。

*

李怀熙见到傅江流的时候，他面色已恢复如常，眉眼间的笑意轻快。

“你真的已经痊愈了？”李怀熙迟疑着问道。

傅江流点头，“方才气火攻心，反倒逼出了体内的一些毒血，如今倒是无恙了……”

李怀熙不放心地看着他的脸，虽面上仍没有什么血色，但是情绪却格外稳定，瞧着和正常人没有什么区别。

但正是这种正常，让李怀熙觉得有哪里不对，那样深入骨髓的金石散，竟真的能靠人的意志来抵挡吗？

傅江流似乎是看出了她的顾虑，笑道：“真的已经无碍了，你若不信的话，可以去问宋家那小姑娘。”

宋敏原本正站在一旁扣手，猝不及防被人点到姓名，连忙抬头看向傅江流，随后又看向李怀熙，“对，对，他，他真的已经无碍了……”

她似是怕李怀熙不信，又飞快开口:“你也知道的，许朗曾经教过我一段时间医术，又留下了那本医书，我如今的医术在南浔，那可是首屈一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