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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国旧情,爱连环,恨连环(180)

作者: 让之 阅读记录

水秀哪里忙得赢?后来就偎到柳石肩上去,专把光身儿的热洋芋一颗接一颗地往他嘴里填。

用来下饭、下洋芋的是豆豉饼子。豆豉饼子是本地特产,在秋天做。这里秋冬阳光好,容易将饼子晒干,换成别处,遇上阴雨天就霉了。

再比如这里秋天收的红苕藤子,从田间拖回来挂在各家屋檐下,慢慢切碎了喂猪,这在其他地方不烂才怪。

豆豉饼子拌有辣椒和香料,滋味鲜美,若在火上烤成酥脆的金黄色,吃着更是香喷喷的,一些知妹竟当成零食空口吃。

大家吃完洋芋和饭之后又嚼圆根,然后就躺在草坡上晒太阳。

无风,和暖的阳光射得大家眯眼睛,射得袁生智眼镜片上聚着两团亮光,射得三旋手在周身上下挠痒痒,然后就脱下空心棉袄捉虱子。

空心棉袄就是单穿一件棉袄的意思,脱了身上就光溜溜,农村都是这种穿法。

这时坐在路边坡上歇气的成千农民有半数都裸着上身在捉虱子,那一半就在看他们捉。

侧耳倾听,便有掐破小虫肚皮儿的“啵啵”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汇成一股小小的声浪。这景观使爱清洁从不长虱子的也觉得身上痒酥酥的。

阳光给山野和人们的脊梁镀一层金色,蓝天中洒下山雀儿喳喳的叫声,有知妹亮开宛转的歌喉在唱《金瓶似的小山》。袁生智不禁赞叹道:“哦,冬日可爱呀!”

柳石见身后站着一人,却是新来的知青那威,忙招呼他坐下来。水秀就拿吃的给他们,那威回答说已经饱了,只想喝水。

水秀选了个胖敦敦的圆根递过去,说:“小兄弟,圆根甜津津、水汪汪的,包你解渴!”

见挪威削不来皮,就帮他削了皮,笑着看他把白生生沁着汁水的圆根塞进嘴里。

这时有一群知哥在公路上走,摇头晃脑齐唱《精神病患者》:“世上人,讥笑我,精神病患者。我有青春被埋没,有谁同情我……”

跟着又唱《拉兹知哥》:“到处流浪,到处流浪,命运逐我奔向远方、奔向远方,到处流浪……”

此起彼应,公路沿线歇气的知哥全唱起来了,声音像雷吼。

公路的另一侧是深涧,对面耸立着一座座绵延起伏、高大浑圆的殷红色山峦。

山峦草木稀疏,土石裸露,下部几乎是九十度绝壁,以上坡度稍缓,从半腰起直至顶尖,有些倾斜的台地,散布着一些小木屋,以单家独户和三两家为邻的居多,也有十余户聚成一个小小村落的。

大家议论道:“奇怪,人们为啥要住在那里?土地又贫瘠,交通也极不便利。”

柳石道:“那里住的都是彝胞,说是几辈人以前,汉人从坝子上把他们撵上山去的。”

袁生智道:“那就应该下来嘛,理直气壮对坝子上的人说,还我河山!’”

三旋说:“!你想他下来,那你就搬到坡顶去住!”

那威道:“都是想当然!”

袁生智见他小个儿却长颗大脑袋,谈吐如此决断,好奇问:“此话怎讲?”

那威道:“这是他们长期游牧和善战的历史形成的,所以居山头不居平坝。这和梁山泊、瓦岗寨,都在山上扎寨,是一个道理。

“而且他们体质,天生耐寒怕热,也适合居住在山上。他们就是下河谷种地,也还是要回山顶去住。此之还有一条,他们相信河边低湿地区为鬼蜮之乡,居之不吉。”

袁生智、柳石等听了,互相交换着诧异的神色。

汉人把彝胞赶到山上去了,的确是种想当然,知青问农民,也大多言之渺渺,而且随着历史推移,当地人也逐渐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

恰恰相反,过去正是住山上的下来将汉人甚至外国人掳上山去当“白彝”,或叫娃子,类似于奴隶。

这些连老知青甚至当地人都不知道的事,他一个新知青从何而知?

实则那威是在下乡之前,就把这里有关的书找来读过了。

柳石道:“怪,这种光山秃岭,哪来的水呢?”

水秀抢答道:“山有多高,水有多高呗!”

袁生智反驳说:“不对。高山顶上也有泉水,那是因为山上覆盖树木,有蓄水的功效。青山常在,绿水长流,不比这种荒山坡。”

柳石笑道:“这类山坡我上去过,你从这面看它很高峻,其实它并不是孤立的,后面连着高原。因此落一次雨,山沟里几天都有水淌,半山腰挖个窝儿,就往往有水浸出。”

挪威道:“他们不打井。就是从山沟里背水,而且是女的背。”

三旋也笑眯眯地说:“嘿,大头,你以为他们要用好多水呀?从来又不洗脸洗澡,连杀猪都兴烧毛,不拿水烫。口渴了就嚼圆根。”挪威绰号又叫大头。

水秀哧哧笑道:“三旋,你有嘴说人家无嘴说自己,你几天没洗脸了呀?看你身上的黑壳壳,都可以搓下来包汤圆了!”

三旋嘿嘿地笑。袁生智拿指头勾一下他衣领口说:“唉,棉袄没有你这种穿法,里面要穿衬衣。”

柳石笑道:“咋没这种穿法?”指着公路上经过的穿百褶裙的姑娘:“嘿,百褶裙好看不?三旋棉袄的穿法,就是学的彝妹子,百褶裙的里面,空的。”

三旋咧开嘴笑:“大头,你晓不晓得穿百褶裙咋个屙尿?”

那威摇头,显出有兴趣的样子。水秀黑起脸说:“三旋,你讲!”吓得三旋赶快闭嘴,害怕拧他。

彝族百褶裙很有特色,以黑为主但又粉红翠绿碧蓝错杂。其分两截,上半为粗毛呢,下半为布料,很厚实,褶绉为百迭。行走中翩翩翘动,娉娉袅袅,为彝女增色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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