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国旧情,爱连环,恨连环(186)
“后来炸得焦糊硬叫他吃了,哼,欣赏封资修嘛,木匠也一样叫封资修,这种惩罚算是最轻的。
“那幅蒙娜丽莎崇拜的人更多,说画上女人的笑容神秘莫测,使男的神魂颠倒,呸,恶心!”
孙奎痴痴笑着,要回去刷牙。
老蔡道:“哎,画笔拖不动了!”
孙奎忙问:“咋的?”
“颜料需要稀释!”
“稀释?”孙奎听成谐音的某个词,故有点惊诧。
“就是兑稀一点。”
“哦,我去舀水!”
小伍笑道:“孙主任,你说外行话了。又不是写毛笔,舀瓢井水来兑,这是油画!”
孙奎将自家后脑勺拍了拍,笑道:“用油?”
“嗯!”
“用哪种油?”
小伍朝正聚精会神而又吃力地拖着画笔的老蔡叫:“喂,问你用哪种油?”
老蔡道:“那种专门的油,工厂打武斗停产了,进口的又太贵,只有用核桃油来代替。孙主任,你叫人打十斤核桃油来!”
孙奎道:“哎呀,我们这里只出花生油、菜籽油,找不到核桃油。”
小伍道:“市里街上多的是!”
孙奎道:“那咋拿得来?你这是远水不解近渴嘛!”
小伍思索一会,眼睛一亮说:“嘿,那个叫杨灵的知青,抓去关起的,听说已经释放了,正在市里。你马上差人进城给他发电报——速购核桃油十斤,带回大明!”
孙奎默然。
老蔡在桌上说:“咦,拖不动画笔,咋办?”
孙奎连忙说:“哎,往市里打油的事可以研究嘛,不过,就算杨灵今天收到电报,他再快也要大后天才能回来呀!”
老蔡和小伍对望一眼,小伍道:“哦,老蔡,包包里好象还有一点,马虎够用一两天。”
老蔡道:“真的?”
孙奎道:“好好,那就先用着,下一步,等一会革筹组成员来齐了就研究。”
老蔡道:“好嘛,话说在前头,今明两天一过,后天就等杨灵从市里送油来了!”
小伍在挎包里翻了一阵,掏出个瓶儿递给老蔡,老蔡就倒了些液体在颜料钵内。孙奎走拢想看看液体,他已用笔和匀了。
孙奎翕动着鼻孔道:“咦,你加入的像是松节油?”
老蔡粗声道:“啥,松节油?又不是揉包包散,这瓶子倒是装过松节油的。”
孙奎也不好再说,陪个笑脸走了。
当天无关于市里买油的回话。第二天下午老蔡正画着,孙奎兴冲冲从外面走回来,后面跟个背背篼儿的。
孙奎从背篼里掏出一只玻璃瓶子举在眼前,连声说:“油来了,油来了,新新鲜鲜的核桃油咧!”
背背篼儿的人就帮着解释道:“嗨,这几瓶子核桃油,可真把孙主任累坏啦!孙主任左打听右打听,才打听到轿子山里面核桃树多,那里彝胞可能有核桃油。
“但是昨天派去的人打空手回来。今天天没亮,孙主任亲自去了,找到那里社长,拿两斤花生油换一斤,好不容易才换到这几瓶核桃油!”
小伍从背篼里拎一瓶来照了照阳光,摇了几下,再照,说:“哼,这油哪里用得?沉淀太多!”
孙奎就对那背背篼的道:“你把油拿到诊所去,我说的,叫用纱布滤一下。”
小伍就和老蔡走入厕所解手。小伍笑笑说:“核桃油营养好!”
老蔡道:“营养个,你多话!他弄到诊所去过滤,你晓得他巴了些碘酒红药水进去没有?还吃得?”
小伍鼻孔哼一声道:“你说!没得才吃不得!那回组上来了客差打作料的碗,你拿个颜料碗,拿抹桌布揩两下就用来打作料,未必然颜料没得毒?”
“你诬蔑!”
“小童看见的!”
老蔡不吭声了,不知是默认呢,还是为了固牙在小便时不说话。
小伍又道:“办法还有。你受点皮肉之苦,怎样啊?”
老蔡生气道:“怪事,杨灵又不是我舅子,我连人都认不得,我为啥要替他受皮肉之苦?你少出馊主意!”
小伍叹道:“唉,这话对的。我也认不得他,但是听柳石他们摆他的龙门阵,就像认得了一样。觉得他是知哥中一条好汉,可惜多灾多难的。我所以想他回来,大家一起耍。”
老蔡小便要解裤带,他完了之后慢吞吞地系着,问:“你还有啥办法?”
小伍道:“你假装画画时摔伤了腰杆,回组上睡起,我再慢慢跟孙奎说。”
老蔡苦着脸道:“哎呀,我这人周身排骨,最怕痛!从小护士就最怕给我打针,针尖尖刚一刺进去就戳到骨头上了,我扳起来两个大人都夹不住!咋行?
“而且假如弄假成真,当真摔断了脚杆,就好耍了!”
小伍道:“那你预先坐在地上,趴起,听见我掀翻桌子上的凳子,当啷一声,你就开始叫唤。”
老蔡道:“这都像?”
小伍道:“当演员,这就是最简单的表演了。不然你就来真的吧,先咳声嗽,我负责保护你。”
事有凑巧,隔墙有耳。他二人倒也不是放言无忌,声音较小,但听者有心,冒被进来的人撞见的风险将耳贴在墙上,将对话听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老蔡果真当孙奎的面演出了惊心动魄的一幕,他咳声嗽,然后踩翻了板凳,一屁股坐在方桌上,打翻几个颜料碟儿,再一个滚翻——
小伍正拿了杯子喝茶,所以猝不及防,急丢了杯子上前去拦,与老蔡一同跌在地上。
他本来垫底,赶快一滚将此位置让给老蔡。老蔡一身糊起颜料,捂着屁股哦哟哟地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