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国旧情,爱连环,恨连环(25)
另一面壁上悬挂柘桑弓,镶嵌牛角,丝缠绕加漆,牛筋为弦。诸色披毡,下有穗。
正看得忘了形,忽闻人声:“啊也,叵耐这厮,太过无礼!”
一瞥被银柱花了眼,听声音是个女的。惊觉自己是打的裸体,赶快要跑,四根银柱化而为四只白鹤,各自舞姿翩翩,齐迎过来,将他围住。
从鹤羽之缝隙透视过去,前面出现一人,戴有笠形的黑毡宽边尖顶帽,帽上圆毡片如笋皮形,又如风中树叶闪动。
乃是位毕摩(祭师),通常都是男的,听声已知是一女子。
他口中语无伦次说着对不起,心里叫苦不迭,跑出去是街,更加不堪,只蜷缩着身体在鹤阵中地原地打团团转。
一件什么东西向他砸来,鹤亮开,把他光溜溜露了一瞬,双手接住了,是袭革甲,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身上套,巾巾袢袢,他倒是很敏捷的,穿戴齐整。
女毕摩道:“却是客人,不是我请的,是它们请来的。”指了指几只白鹤。
他赶快先来了个一鞠躬。
“哎呀你!”
听来对方不愿接受或觉得接受不了。
他即会意。独行侠游历既广,对历史有所知晓,彝胞过去土司之下分两个阶级,黑彝为高白彝为低。
毕摩虽然呼风唤雨,自在潇洒,表面架子十足,却几乎都由白彝担任,社会地位并不高。
乃笑道:“行个礼而已。”
不料这女毕摩也是个一踩九头翘的,立即品出了他的言外之意,说道:“哼,我可是黑非白哈!”
他赶快来个文绉绉:“兄弟我有礼啦!毕摩大人,你刚才所言,好像知道我要来了?”
“嘻,是请你来的,不过不是我请,是它们。”
四只白鹤又已分布于两边站立,又都在微微煽动翅膀,表示欢迎之意。
他虽穿了革甲,却并不能完全蔽体,到处是缝隙,只能将身子半蹲着,女毕摩见他这种窘态,似很满足享受,也不加以改变,如将墙上披毡,摘一件给他。
她这地方从来哪有陌生男人进来过。
她长大以来便厌恶男人,
都因她是个厌恶男人的,白驹又不近女色,厌厌相吸,成了今天这个局面。
女毕摩乃一大巫系之着名巨巫之女。巨巫子愚,授经术于女。
她小时随父为土司诵巫经,土司涎其美,欲刺父而娶之。
有婢女知土司诡计,怕泄密被土司知道而不敢告其父。
父乃取覆大背篮一个,使婢蹲身其下,篮上置清水一盆。篮多孔,又以九节竹凿通,从篮孔纳入,使婢含竹而言。因得逃。
土司知有人泄其事,取无字天书觇之,书言泄事者全身具目,口有九管,似为一清水池塘。
土司恶其荒诞,不信,且焚其书。
父历险逃出,至山顶插树枝于地咒土司,土司死。
父受同行嫉妒,不久亦死。
女毕摩经历凡此种种,凡尘尽褪,女性殆尽失。
女毕摩独行至一山,见二十四仙人围坐煮石而食。
甚奇,又极饿,想要分一杯羹,不料对她全不理睬,受辱失望之极!
恍惚间觉此二十四仙人系肉身而石头脏腑。从此憎恨男人、不近男色便在她心中扎根。
她道:“刚才见你一身白肉……”
说了自己心潮发热,也不知脸红否,所幸笠形黑毡尖顶帽几乎把她脸遮完了,对方看不见。
不好意思,但又不得不说下去,“跟它们相差无几”,指了指几只白鹤。
白驹道:“生来这样。但我从小练金钟罩,身上结的胎,浑身上下,摸起是一团,是软的,打上去硬。”
“因为如此,你被相中了,撺掇你去一试身手,你可愿一试?”
“既被毕摩大人相中,试就试!”
他连哪里,何事都没有问,应承如此爽快,是心里在敲小鼓,不知目前究竟是个什么地方,担心出不去。
“已说了几遍是白鹤,不是我。”女毕摩口气带有不快,“且为你占上一签。”
取过手边一高尺许竹签筒,其上缠绕作蛇头形,揭开,伸手进去绕了几绕,取出一签。
“哦,尚有门槛,你可会文学?”
“我不会!”
“需有人助你,等着吧!”
女毕摩言毕进去,以盘盛二掌心大荞麦饼与他:“权且充饥,可以去了。”
他鞠个躬,接过便转身走出,边走边啃,一门心思都在饼子上,不大两个饼子,许久才啃完。
一看,不知怎么已来到了月亮湖边。
碰头会
孙猴劳教是因为带头跑回城去。而实际的策划者其实是李永昌和靳老五。
永昌下乡前是高中在校生,天资聪慧,父母亲都是有资历的干部,考大学对他不成问题。他下乡是突生幻想,打算提前走一走社会实践的路,过去30年代学者写《某村经济》而一举成名,他也要同样来一篇。
父母苦口婆心劝告他,说时代不同了,你是在痴心妄想,可他置若罔闻。他不光自己下乡,还将在另一学校读高中的表妹熊馨珠也带下来。
熊馨珠很崇拜他,愿跟他一起过一段浪漫冒险时光,同时也有自己的小九九:即使他的雄心壮志实现不了,以他的家庭背景,将来还可招工或再读大学。下乡一开始他俩装不认识。
与永昌一个组的小宝,进过“少管所”(未成年犯管教所),出来后又当了尹长江的学生。尹长江称之为“调皮捣蛋第一,浑浑噩噩无双”。下乡分组时永昌主动表示愿意带他,组上另外还有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