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国旧情，爱连环，恨连环(267)

“神仙！”

“嘻，神仙，神仙是假的，没得人见过。给你送礼的这个人，他走上街，没得哪个不欢迎！不追！”

对渝州姑娘，话等于说明了。

“空军！”

杜芊虽然加重了语气，表情还是很平淡。

崇拜空军的有九十九个，也有一个不崇拜的吧？杜芊就是不崇拜的那一个。也可以说，杜芊不崇拜打仗的，谢娘晓得几分，又不全信。

芊芊是七仙女，比女孩子还女孩子，女孩子都喜欢的，她会不喜欢？

“芊芊，空军，后面还要加两个字！”

谢娘已兴奋得不能自持了。杜芊见谢娘这样子，眼里也开始有泪花儿闪，这实际是感染所致。谢娘一字一顿：“空——军——英——雄！”

说不清什么原因，也许原因就是芊芊是女孩子中的女孩子，不喜欢打仗的芊芊，听见“英雄”，还是被征服。

“噢，”她用惊讶口吻，“妈，你，晓得他是英雄？”

“他叫符坚，空军的中队长，还是个华侨，他击落了5架乌棒！”

符坚大名鼎鼎，军服厂女工都知道，杜芊想不知道都不可能！

她这时头脑“轰”一声，什么意识都没有了，只有小腿、肩膀在颤抖。“

芊芊，他除了桌子上这些东西，他还送妈一对镯子，还送你一样……”

谢娘进卧房把搁在枕上的徽章拿出来，递给杜芊。

她不知道符长官为何送女儿这个。

杜芊恢复神智，拿着看了看，心想他证明他是空军。

谢娘道：“他来求婚，又没有明说，我也不懂。他一定是想要当着你的面，对你说。”

这时，月亮已爬上东山，将如水的温情与光华泻在这条东西向石头铺成的小街上。

谢娘把小桌子摆在门口街沿，放两张小板凳，轻风沙沙成了音乐，树叶筛下的光斑闪烁，像天空在不停的笑。

谢娘把冠生园的月饼盒打开，取两个切了，放在盘子里。

谢娘看杜芊咬一牙月饼在嘴里，慢慢嚼。面孔如月，神情如水，像有些阴影和波纹，暗暗纳罕。

“芊芊，你这牙月饼，是什么心子的？”

“豆沙。”

谢娘切的两个月饼，一个金钩，一个火腿。

她这时在想赵芸。

谢娘说：“符长官，他说明天中秋节，他还要来。正好明天你娘和虎子也要来，当着见个面！你娘晓得了，看见人，怕比我还要高兴！”

此前杜芊接到爹的信，信中说中秋节，她既然不能走，只有半天假，就让杜芊娘和虎子到鹿回头过中秋。自从找到杜芊后一年多了，他们都没有到鹿回头来过。

谢娘见杜芊不做声，又拿一牙月饼慢慢嚼，干脆刺激她一下。

这话迟说不如早说：“符长官，我看他有三十岁。他结过婚没有？芊芊，你放心！明天我和你娘，要当着问清楚。”

这问题要命，谢娘心里一直惦着呢！并且谢娘还听说过，空军飞行员很多都是有女友的，可是结婚的并不多，这是因为他们觉得自己的生命，只有今天、此刻才是属于自己，这样是对女方负责。

而姑娘和她们的父母，也都默默隐忍。不晓得符坚是不是也打的这种主意？

谢娘的话杜芊都听见的，刻在心上的，可她这时只看见在斗的两群蝴蝶。

春之蝶，黄的小粉蝶，绿的小粉蝶，更多是白的，偶有腋红的、鹤顶的。粉红的桃花，雪白的李花，黄黄的迎春，每朵比粉蝶还小，一树一树，春蝶虽多，也没有一树一树的呀，一坡一坡的呀！

我往哪里去？桃花是我，李花是我……春蝶追逐而来，我哪里去，我在吐思，绵绵不绝。春蝶也在吐丝，缠缠绕绕……

夏之蝶背负一团团火球，好厉害的火球，夏蝶真是无所畏惧！二尾蛱蝶，玉带凤蝶，老豹蛱蝶，红星蛱蝶，枯叶蝶……

火球落地，夏蝶成了金蝶，夏蝶成了个个小火球，落向水面，落向地面，还原成蝶，纷纷落落到她的手心上。

白芷

北碚是个树木葱笼、清爽宜人的市镇。几条街道都铺的黄土，浓荫夹道，雀鸟啁啾。清道夫担水一勺勺泼在土路上，偶尔汽车开过也扬不起什么尘土。

为避轰炸，一些文教机构设在这里，街上多见穿破旧的麻呢西服或蓝哔叽中山服、在臀部打了补丁的公教人员。

战时实行配给制，对最重要的物资——大米、棉布和油，由消费合作社按人头发放。但其他吃的如糖、酒、酱、果、茶，用的如瓷器、竹器、丝绸、木货等，供应还是充裕的，所以街道并不冷清。

路边时见一两丈高的大木牌，上面是仁丹广告及前门牌、大联珠牌的香烟广告等，一如渝州市区。

由于公职人员的膨胀，在市镇边沿，山麓上、树林边，或遮或露地新建了一些夹壁墙房屋。这些房屋是用木条和竹篾做成墙的构架，两面涂以草筋泥，再抹上石灰。

外面看去，有整幅的外墙，也有粉色的外墙被木条隔成些约有两尺见方的大方块，虽然简陋，恒温的效果差，却也清爽美观。

战时陪都郊区的汽车烧柴油，甚至还有烧木炭的车在开，一路上都冒着浓浓黑烟。从市区到北碚有次数不多的班车，旅客需在路上颠簸大半天，这指的还是车不抛锚。

打油诗所谓“一去二三里，抛锚四五回，下车六七次，八九十人推”，这在陪都郊区竟是常见。这样乘客到了北碚，人已经疲惫不堪，夏天更要在路边树荫下坐半小时才缓得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