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国旧情,爱连环,恨连环(273)
符坚听后只点一下头,仍微笑看着杜芊。
“姓符的!”
赵芸叫道,符坚这才转身盯着他。两个一个目光如电,一个唇齿似枪。一运气如虎,一神稳如松。
冷战、僵持。只要天不摇、地不晃、姑娘也能忍受,场面当可持续一小时、一天或更久……
可杜芊很快开了口:“符先生,谢谢你来接我!不过,我自己可以回去。”
“不!杜小姐,天快黑了,你不可以单独走。”
“你请让开,她的确不应该单独走,我送她。”
赵芸边说,手掌伸向符坚,暗一用力,不料符坚丝毫不动。
杜芊道:“请你们都让开吧,请尊重我的意愿,让我自己走。”
二人果然同时闪开,甚至像在比赛谁闪开得快一点。
杜芊朝前走出了几步站住,回头轻轻说句:“请你们不要打架。”
她这句偶然的叮嘱,起了很大作用,因为赵芸已在盘算着何时动手了。
吴子牛中举
吴子牛上高小时,班主任温漱玉也还是个少女。
抗战开始,东南工业专科学校从南京溯江而上,在少城暂时扎下营盘,谁料得到,它在吴子牛心里就永久扎下了营盘。
后来东工和温老师都走了,到渝州去了,吴子牛也偷偷跟到了渝州。他在渝州当报童,当小工。后来他又回少城读到初中毕业。
初中毕业在少城已经相当于秀才,可以在乡下教初小或进城谋一份象样的工作了。但他还一心一意要读东工。
衰败的家景使一家人已经好久没有笑模样了,瘦骨嶙峋的父亲躺在竹凉椅上抽水烟。
他对儿子说道:“儿啊,爹没有钱供你再念书了,你念书就念到这里了吧!”
可他对父亲道:“爹,如今家里的景况不好,两个妹妹又小,按理我该去找一份事情做,或者就回家种田吧,来挑起家庭的担子。
“可是,我如果读得更高一点,那对家庭对国家,都更有益呀。至于念书的钱,也有不收费的学校。”
“啊,有不收费的学校?”
“东工呀!东工是五年制专科,招初中生。而且是公费,不要家里一个钱。另外,还有师范也是公费。爹,我想去考东工!只是爹你的身体……”
他紧张地等着父亲的回答。他未料到的是,父亲不仅点头应允了,而且在他枯瘦的脸上浮起慈祥的、欣慰的笑容。
因为父亲的这个笑容,所以在两年之后,以及在这五十年之后,当他跪在父亲的坟前时,他并不特别的难受和特别的后悔。在他读东工的头年里父亲就去世了,他未能尽孝和奔丧。
他千里奔波到渝州去报考了东工。出考场时他碰见了游校长,羞于自己在考生中显得很寒酸,且自我感觉题做得不好,便赶紧低下了头,要快步走过去。
但游校长将他喊住了,说了几句话。之后,他为了保险还去考了一所师范学校,遂回家里苦等消息。
师范学校先于东工发榜,他名落孙山。众所周知东工对成绩的要求更高于师范,他已经灰心了。
但仍有那么一线希望吧?所以东工没发榜他就不愿出去找事情做。
这天他在自家田里薅秧,因有几个初中同学来了,他从田里上来,带着两脚的泥水,就和同学在路边的大黄桷树下说话。
天气闷热,没有一丝风,只有知了的叫声一片,吵得人直想捂住耳朵。他说起渝州的学校只有东工还未发榜,而英语和数学自认都只能得六十几分,根本无希望了呢。
正在叹息之时,有位女学生模样的小姐坐一乘滑杆到了,就在大黄桷树边停下滑杆歇气。她见这几个小男生垂头丧气的样儿,就细心听他们说话。
因听见吴子牛在说考东工,她便笑着问:“你叫什么名字呀?哎,正巧,这是我刚离渝州时买的一张报纸,上面登了东工发榜的名单,你拿去看吧!”
她起身揭起了垫在石头上的报纸。吴子牛慢吞吞地走过去,一脸无所谓的神气,榜上无名的坏消息,倒不如不看。
报纸在手他手有些抖,当看见自己大名列在航空机械科的倒数第二名时,他竟哭了!
这小姐和那几个同学相顾讶然,想起范进中举的故事,怕他会疯。
当他拭着泪跑回家时几个同学连那小姐都跟在他后面。及至他在父亲面前破涕为笑时,及至他母亲笑咪咪地为大家煮荷包蛋吃时,大家才跟着笑了。
那小姐爱笑。从少城嫁到别处,五十年后已满头银丝了。
吴子牛还打听到了地址去看她,她说起当年吴子牛“中举”的情景,还一说一个笑。犹追问他为何师范落榜却考上了东工?这问题吴子牛自己也想了五十年了却依旧答不上来。
游校长治校严格不徇私情是出了名的,吴子牛不愿对任何人说出他惟一可能的答案,就是游校长在录取他时惟一地破了一次例。
那么游校长为什么要对他破例?是游校长自己被他眷恋着东工的深情感动了,还是温老师给游校长写了信的?
对此他至今没有问过温老师,而且他永远也不会问。
渝州朝天门码头是吴子牛少年时离开故乡后所踏上的第一块陌生土地。此处汇聚两江之水,长江水浊,嘉陵水清。
诗人有云:恶浪千层一叶舟,金沙淘断石梁头。迟迟我爱嘉陵水,未肯清流混浊流。
这固然含有对当时社会的影射,亦可见长江水势的汹涌及嘉陵江水的娟秀可爱。
抗战时的朝天门码头给吴子牛的印象不佳。但如今他脚下的朝天门不仅美丽壮观,而且整个码头设计成了“舰船”的造型,看去就像一艘扬帆朝天的大船,要带着整座城市驰向新世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