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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国旧情,爱连环,恨连环(296)

作者: 让之 阅读记录

母女俩去赶场卖羊毛围脖、袜子和手套。几个场赶场日子错开,做生意的基本天天都能赶场,叫做赶转转场。

路远的场娘俩鸡叫就动身,月亮已经西沉,曙光不知在哪,根本看不见路。

有次母女俩到了一个地方,迷了路。小如忽然间找不着妈妈了,着起急来:“妈!妈!你被野狗衔去了哇?”

妈说:“我在摸路!”

小如这才看见妈的一团黑影,“摸路?”她明白过来了,妈在摸鸡公车压过的车辙印子,她于是也放下背篼趴下去摸路,冬天,指尖儿摸得又僵又麻,已经不知道疼。

路被妈摸着了,母女俩满心欢喜,起来走!

后来随着几个男孩先后长成了半大人,可以在课余和假期打零工挣钱了,家里已有几个积累,白婶开裁缝铺的理想已接近。

而这时所有私人做小生意和开小店的生计都嘎然而止,已有的小店都归入了供销社。

白婶被安排进了属区供销社管的水果店卖水果。

后来儿子出事,丈夫更早已“出事”,重重打击,背后甚至被叫做黑寡妇。

然而她在外面毫不低头畏缩,人们远处指指画画,那个卖水果的女人如何如何,近了决无人敢招惹她。她本人成分是“城市贫民”,不骂你个狗血喷头才怪!而且你还要背个欺侮弱者之名。

白婶没有上过学,可朋友熟人中文化层次高的大有人在,恁巧,都是在对方落难时结识的。

供销社开会学习领导读完文件或报纸后叫讨论,无冷场之虞,因为至少有她发言。她一开始针对文件说得头头是道,当话越说越多,便开始走题,无论主持的还是参会的都乐得听她说。

念文件的供销社姓吕的主任知悉她的身世后对她大感兴趣,经常找机会跟她说话,这吕主任却是历次运动中挨整,从市级机关贬下来的。

后升迁当了商业局长,虽然也没有提拔她什么,但友谊长在。婚丧喜庆她都是局长不收她红包的座上客,还往往由她来铺派张罗、主行酒令等。

类似还有民政局下放到水果店的潘仁美,后来当了聋哑学校校长。文化局打成□□的干部尹久,后来当了市博物馆的馆长等。

他们与白婶都成了莫逆之交,而当他们对人介绍白婶时最爱说的是贫贱之交。

媛媛咋变了

杨媛在□□中受伤,跌断了一条腿。这事小如姐姐在信中没有告诉两个下乡知青,还是照报上的口径叫两个弟弟不要回城,“坚持就地闹革命”,主要担心他们回来搞报复。

杨灵在狱中才知道了妹妹的情况。

杨灵从劳改场所释放回来,一脚跨进开着的门,先叫了“妈妈”,接着又喊“妹妹!”

妈接了毛线活在家里打,当时和媛媛在挽毛线。

他扔下行李卷儿,先上前去扶着怎么就变得颤巍巍的妈妈,目光又扫向妹妹。妈只嘟囔了一句“回来了”,便将他向妹妹那里一推。

妹妹坐着,他走去弯腰抓着妹妹的肩头,看着她他瞟着妹妹表情迟钝的脸,十分诧异。

并已斜眼看见了她身边的拐子。

妈说:“媛媛,这是哥哥呀,喊哥哥!”

他那年回来,汽车在黄昏时分才开拢南门车站,由于汇报团成员的亲属都不知道汽车到达的具体时间,所以车站冷冷清清的。只有一个戴红领巾的小姑娘从街角闪出,跳跃着喊:“哥哥!哥哥!”

那天下午恰好老师政治学习不上课,妹妹在车站从中午一直等到日落,她清脆的叫声、笑声后来长期在他耳边荡漾。

可是此刻……他想莫非是脸上的伤疤改变了自己的模样,突然出现把伤残的妹妹吓着了?

他强作微笑地看着妹妹。杨媛听了妈妈的话,那对黑木珠似的眼球转动了一下,嘴角像浮起一丝凄清的笑容,开口说:“二哥!”

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脱开双手还绷着的毛线,手扶着桌沿站起来。

杨灵赶快又扶她坐了下去。

妈对他能提前释放欣慰不已,便下厨去了,要竭尽所能给老二弄点好吃的。杨灵接过妈手上的线团来挽。

杨媛神态很淡漠,她眼角下吊,两道秀气的眉毛也搭拉成八字。忽然之间她的眉梢扬起,张开橡皮似的乌红的小嘴说话了:“二哥,你脸上……”

杨灵强压着内心巨大的痛苦,笑微微地回答:“唉,哥有次走夜路不小心,摔了跤,碰上块石头,就给哥脸上打了这个记号。”

其实他左颧骨下的这道疤痕很奇异,倒像给他孱弱苍白的脸添了道风景。

如同你不会觉得酒窝儿会破坏人的脸型一样,他这道刀口也差相近似,里面盛满了阳刚之气,而他自己并不晓得。

吃晚饭时,杨媛先不理哥哥,后来又呆呆望着他。杨灵虽觉心酸,仍故意很香地吃着饭菜。

杨媛道:“二哥!”

他忙道:“哦,媛媛!”

“你说谎话!”

“哦?”

“你晚上走路根本不摔跤子!”

杨灵见妈妈脸上有一丝笑意,忙也笑道:“嘿,那是因为在山上伐木,我扛了根大木头,脚打晃,天又黑了,所以摔的跤子。”

妈妈笑道:“媛媛好乖,记得你二哥是夜猫子眼。你说看,你二哥还有哪些本事呀?”

可杨媛冷淡地放下筷子,就摸身边的木拐要回房去,刚才一点愉悦的气氛又消失了。杨灵前去搀扶她,她竟像触电似的叫一声。

大哥杨影回来,晚上两弟兄走到外面渠沟边坐着,杨影才讲述了她受伤的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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