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国旧情,爱连环,恨连环(345)
副队长不肯退让:“那你坐开,听见没有?你坐到对门去!你不去我叫人把你抬过去!”
秋霞只得到对面去,朱三娘在窗口看,连忙拿根高板凳出来放在自家门槛里面,给秋霞坐。
浪子进屋像木偶似的,手机械指了几个地方。副队长先看了看屋顶,没有望板,有两匹亮瓦,梁、檩子、桷板、瓦片一目了然,哪里藏得住“两支五四”?他狠狠盯了浪子一眼,浪子连看也不看他。
他便指挥着来的人翻箱倒柜,把所有翻过并拆开了的家具都搬到院子里去,开始挖灶和挖床脚。
副队长因有上当的感觉,喝叫浪子也参加挖。浪子手脚都像是断了接上的,哪里挖得动,故意显得愿意挖,把拴在背后的手伸给副队长。
一个士兵说:“算了,不能解他的手!”
这群人在蜗居掘地三尺,累得气喘吁吁,一无所获。紧接着又去挖蜗居后面菜园里的“两支冲锋枪”,这任务更艰巨。
副队长看着挖得沟壑纵横的菜园和大汗淋漓的队员,怒视着浪子:“最后问你一次,倒底有没有?你必须说实话!”
浪子坐在一只倒扣着的烂粪桶上,面无表情:“杨连长,根本就没有,一把枪都没有。但是昨天我不说有,你们要打史我,我只好说有。还有s人的事情,我昨天说s死的五个人都是编的,我一个人都没有s!”
副队长苦笑着点头:“好,好,回去再说。”
小院门口几个女人在看。林芬也背着娃儿从外面回来了,在长板凳上挨秋霞坐着。秋霞明知什么也挖不出来,众目睽睽下,她故意显得无所谓。
副队长等押浪子离开时,她却忽然上前拦着副队长:“不准走!你们啥都没有挖出来,你们要赔,赔我的房子,赔我的地下,要给我还原!不准走!就是不准走!”
副队长脸色铁青,目光炯炯。林芬赶紧上前说:“同志,她怀得有娃儿。”
副队长鼻孔里哼了一声说:“我不看你大起个肚子!”
生产队长原在小院门外探头缩脑的,这时主动走进来。副队长问:“你是队长?那你给她还原!”手指着烂糟糟的屋内。
队长说:“要得!要得!”
秋霞担心跟浪子已经站在阴阳界上了,哪能轻易放他走啊!
她紧紧抱着浪子。有几个妇女过来劝,秋霞趁势叫道:“贫下中农,他们打人!你们看……”
她掀开浪子的衣服。副队长气冲牛斗,手摸着枪把道:“放开!你放不放开?”
秋霞跺脚道:“你开枪呀!你打!你打!”周围的村姑都吓得四散开了。
她便把脸上的眼泪揩了,说:“杨连长,我放他走,你要保证不打他。”
副队长脸阴得像黑天半夜,半晌接过她口中的后三个字:“不打他。”
秋霞放开浪子,但又抓住副队长的手说:“不忙走。”
对林芬道:“姐,你帮我倒两杯酒来!”
副队长这样被她抓住手,有点意外,反正不是自己抓她,就没有动。
林芬飞快去倒了两小杯酒来,递给秋霞,都以为她要与浪子对饮。
秋霞把副队长的手放了,接过酒杯,递一只给副队长说:“杨连长,害你白走了这一趟,对不起你。”
副队长诧异地扭了扭嘴角,没有接。秋霞又道:“杨连长,你说了保证不打他,我敬你这杯酒!”抛去凄凉、锋利、又带有一丝妩媚温柔的眼神。
怀孕的秋霞,又刚刚哭过,脸色反而更加娇艳,她并将身子略略侧开点儿。副队长一直恨恨不已的,此时略显慌乱,绷紧的面皮也松弛开了,下意识接过酒杯,酒泼些在手上。
秋霞先一口干了后,再把他看着。这么面对面她目光却还是斜睨过来的,是邪气与媚气的混合,刀片儿与柳梢儿的混合。
副队长大大咧咧,一口把酒干了。
跳锅庄
钱亮半夜睡得正香,脸凉悠悠、痒酥酥的,有许多小虫儿轻盈落下,爬着、咬着。他想去摸,但他又还在梦境里,手软举不起来。忽听有声音在嚷下雪啦,下雪啦,这才清醒了坐起来。
好一股寒意!一摸被子,厚厚一层雪。
米县冬季多晴天,几无雨雪之忧,所以伐木者用小松树干和松枝搭的棚子,顶上未搭油布之类,月亮星星都筛得下来。
这次雪从半夜开始下,雪花加厚了被子也就是很自然的事了。
棚子里又黑又酸臭,闹哄哄的,有人试图弄燃门口的火堆,未果,都只好拥着半湿的被子坐以待旦。天亮了,方派人去供销店买来塑料布做成顶子。
被雪所困,不能去伐木。农民都觉下雪稀奇,有的就在棚子外烤火,看着雪花纷纷扬扬飘下来,飘至火上就化了。
有的在棚子外的空地上干私活,把寻来的杂木树棒削成做扁担、锄把的小方或坯子,衣裳单薄,这同时也是御寒之法。
这条山沟搭有十多个棚子,几百人白天都各自出动,像现在这样白天都在耍的景象难得,倒也热闹。
钱亮兜里揣几个钱,去上面供销社买零食吃。供销社在一道宽阔的山梁上,背北风,有条公路通到这里。这里除供销社外主要还有林业经营所,总共几幢房子,形成一个中心,山民逢五逢十到此赶集。
从这道山梁放眼四望,只有很远的大山才基本上是青葱的,其余山峰就像长了癞疮的头,包包坑坑,树子稀稀拉拉,成材的松树已被砍光,只剩下朽的、弯的、臃肿的、生长位置险恶的,及不堪用的灌杂木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