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国旧情,爱连环,恨连环(390)
墙线呈不规则多边形,并有些奇怪的旮旯和黑洞,使人觉得这屋像个大鼠窝,或大雀窝。
屋内家具一床、一桌、一灶、一桶——装米的汽油桶——而已。他们呆了一会,就觉得冷飕飕的,便出去站着。
叶天祥家就在目光所及的另一院落,薛队长在下面带队,已经收工了,正站在叶天祥门口和他说话。他俩看见三个陌生人,便走了上来。
杨灵穿的洗旧的蓝卡其上装,小伍穿的大半新咖啡色灯芯绒夹克,脚上都是解放鞋。老蔡穿件半新不旧短呢大衣,脚上球鞋。
叶天祥便上前招呼,同杨灵搭讪。薛队长朝老蔡走去,将老蔡从头到脚打量,看见了手腕上戴的手表,惊一下,忙上前握手,问:“同、同志从哪里来?”
画家见对方伸的左手,也只好把戴表的左手甩一甩,伸出去握。
他戴的却是袁生智的表,袁生智因他们走远路,就把表交给画家戴上,目的在于抬高身份,在招手搭过路车时能占些便宜。这表走走停停,甩一下又走,所以必要暗中甩两下手才能伸出去给人看。
这里连县城的人都习惯看太阳钟,对戴手表的人只流露几分尊敬,一般不会走拢来问几点钟,问几点钟他也看不懂表上的圈圈,所以只要手伸出去秒针在走就行。
故而画家戴这烂表也觉神气,而勿需担忧什么。
画家握手时答:“从大明来。”
叶天祥便道:“几位肯定是大荒沟干校的同志,好年轻呀,欢迎欢迎!”
听说是知青,马上又道:“稀客!既然是小蒋的朋友,也就等于是我的朋友,请到寒舍小坐!”
小伍、老蔡便都饶有兴趣地跟着他转身。
杨灵捱了一下,叶天祥道:“小蒋肯定猜得到你们在我那里。”遂都去了。
蒋猴子到坡上对韩敏力说了她来了三个客人,有个叫杨灵。见韩敏力汗津津的面孔先愣了一下子,随之完全是从心底里泛起了微笑,艳若桃花。
这蒋猴子可是个机灵虫,见了便说我先带他们到白庄去,烧水泡茶。
以为韩敏力要收工才会回来,不料走了不远便看见韩敏力已经跟来了,说我回去做饭,你把他们带上来吧!
杨灵等来到叶家,见他屋里窗明几净,一色油漆的家具,比蒋猴子鼠窝好到天上去了。
不客气房前屋后逛一圈后坐下。杨灵就说与蒋猴子其实刚认识,这次是来找韩敏力的。
叶天祥问:“和中队长熟?”他也跟着过去农场知青叫韩敏力中队长。
小伍帮着道:“还没见过,我们都还没见过。”
叶李氏听着,添开水的手就在空中停住了。
叶天祥说:“妈,我来。”
接过母亲手中的热水瓶往三人茶杯里续水,又对妹妹说:“快去告诉蒋哥哥,莫做饭了,就到我家来消夜。”
蒋猴子来了,见叶天祥要帮他和韩敏力请客,作难说:“咦,韩敏力都约了,叫大家上去吃饭。”
叶天祥道:“没啥,她做的饭,你们明天一样可以去吃嘛。”
蒋猴子因见叶母在杀鸡,为难的脸色才舒缓了,遂不再说要上去的话。
韩敏力组上人来客往,她自己几乎没啥客人。这次妈妈早有信说杨灵要来。
妈妈用了两页信纸的篇幅写见到杨灵和他妹妹的情况,好感溢于言表。
对妈妈让杨灵给自己带包裹,她当然也能猜到妈妈的用心,是要让他们再相逢,也一直在默默等待。
她煮了一块自己做的腊肉,这肉用柏树杈薰过,煮出来红中透亮,香喷喷的,还蒸了一只本地特产板鸭。此外还有爸爸带来的罐头,以及菜园子割回来的新鲜蔬菜。又打了三斤米在盆子里淘。
这时黑鼻儿在门口狂吠,出去看是小玉来了,远远站着不敢拢来,只说哥叫她来说,客人不进山了,就在她家吃晚饭呢。
小姑娘故意把她哥的话掐了半截,没说“你弄的菜,他们明天来吃。”
韩敏力在门口发了阵呆。过了之后就仍把饭菜做好了,然后下山来到叶家。
叶家母子早已不同韩敏力说话,也因此叶天祥回来再也不在生产队出工了。见她站在门口,好生惊讶,忙请她进来吃饭,她回答说吃过了。
这时杨灵走了过来。
杨灵自也听说了“瘦狼不怕天不怕地,只怕韩敏力”之语,心存悬念这救自己的韩敏力究竟长得像西子王嫱,还是穆桂英樊梨花,看见面前知妹,悬念已不存在,不是她还可能是谁!
隔着门槛叫声:“你就是韩敏力?”
不等回答又道:“我是杨灵。”
奇奇怪怪,一股热流暖遍全身,来了个九十度鞠躬礼,腰一直不抬起来。
韩敏力也怪,竟感动得禁泪如泉涌,进去就将他扶直了,而且,两个变成了手拉着手,一直都不放开。
屋里的人呆看一会,随之便有了细语声。两个手这才松开了。伶俐的叶李氏早拧了手巾过来,递给韩敏力。
老蔡和小伍忙都让开位子,好让他俩并排而坐。
叶母在说吃过饭了的韩敏力面前搁了一杯热茶。
懂事且又知情的小伍马上就绘声绘色地对大家讲起了过往的事情,大家惊讶的神色才缓解了,个都听得津津有味。
浑人弟兄也在门口,探头缩脑地往里瞧,叶天祥掉头不理。
叶母就扯条板凳放在月亮坝儿给他们坐,一人抓把生葵花子。两弟兄手捧不住,漏了一小半。
发财就走到坝儿边的谷草垛旁去蹲着,边嗑着瓜子儿,又去搔黑鼻儿的痒痒。有财在板凳上磨了阵屁-股,也走到草垛呼噜噜睡起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