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国旧情,爱连环,恨连环(398)
个子不高不矮,体态不肥不瘦,一双眼睛亮悠悠的,脸上有个圆酒涡儿。她招呼过客人,就跑去看客人带来的东西,随后走到屋角去舂米。
杨灵把羊皮口袋交给了蒋猴子,看他放在堂屋一侧的大木柜里。
才舂了一小会,木杵声就停了,阿果望着杨灵出神。
木杵“咣当”从她手里滑落了,她绕过火塘,走到盘腿坐着的杨灵面前,弯腰盯着他看。众人因她如此失态,都很诧异。
杨灵肚里明白,不愿意她当韩大胡子的面叫出声来,将头偏着,让带疤痕的左脸向着她。
阿果扭腰扑到阿爸跟前大声说:“啊啵,谷此撮!谷此撮!”
谷此撮是恩人,尔古听了一惊。
阿果又用彝语说了几句,尔古便挺直腰杆,冲杨灵叫道:“啊啵,你就是恩人杨灵?改了名字?噢,像,硬像!”
女儿嗔怪道:“是就是嘛,还说像!他就是杨灵!”
杨灵微笑说:“你们认错人了。”
转脸向蒋猴子:“怪,她咋说我叫杨灵?”
蒋猴子忙说:“嗨,阿果,你认错了!他叫刘、刘……”刘不出来。
韩大胡子接口道:“刘真!”
阿果不依,扳着杨灵的肩头直摇,坚持说:“杨灵!杨灵!你就是杨灵嘛!”
韩大胡子看着眼前这一幕,对“刘真”是谁,已完全清楚了,心里也多少有些激动。但他不露声色,看这出戏再往下演。
杨灵捉住手腕把阿果推开说:“小妹,哪个杨灵?我不认识杨灵,我叫刘真!”
蒋猴子来拉她过去。阿果哭着嚷:“啊啵!杨灵,杨灵!你和柳石,你们救了阿爸和我的命嘛,你怎么不承认哪!”
她挣脱蒋猴子,抓住杨灵不放,一只手掐着他的脖子,指甲挖进肉里,杨灵痛叫起来。
他凝睇阿果倔强的面孔,她的目光又明又亮,眼里包满泪水,但这丝毫没有打动他,倒是她胸前绣的那对蛇,由于太贴近了,使他感到厌恶。
扭头又和韩大胡子带有洞悉和嘲讽意味的目光相遇。他晓得再装下去已经毫无意义,就把阿果推开,有点尴尬地对尔古说:“对的,我就是杨灵,我本来不想承认……”
停了停,似还有话要说,大家也在等着他说,便看着韩大胡子道:“因为我出事,判过刑,所以我很多时候、想与过去一刀两断。”
尔古激动地搂着他,亲热地拍着他肩膀说:“兄弟,是你,就是你!比原来变了,老了点,一晃好几年哪!真是山不转水转,想不到你会到这里来,哈哈哈!
“阿果眼尖,记性好,她刚才毛手毛脚掐着你了?阿果,快来给干爹认个错!”
阿果走过来,两手难为情地绞在一起。她瞅着杨灵,吃吃地笑了,说:“啊啵!他和蒋哥哥一般大,又是朋友,我咋一个叫哥哥,一个又叫干爹呀?”
众人都笑了。她妈就嗔怪丈夫不该跟年轻人称兄道弟的,朋友就朋友,打啥干亲家呀!
韩大胡子解了这个难题,笑道:“依我说,阿果就叫他哥吧,蒋哥,杨哥。杨灵,你对我尔古大哥就称大叔。”
尔古连说不可,因拗不过众人,且杨灵已开口叫他大叔,只得依了。
阿果忙着同阿妈在火塘上弄菜,肉、油和蒜苗香弥漫屋里。
大家拿眼瞅着,见她们一样的煮、煎、烩、炒,并不像汉人中间传说的,彝胞吃肉都切成巴掌大的块子,名之曰“砣砣肉”,丢在锅里煮得半生半熟,捞起来血淋淋的,用手撕着吃。
各样菜都装在用整木刳的、雕有图饰的高脚木碗中,摆成一个圈,当中留个空位。
客人们觑见女主人揭开锅盖,阿果从一片白雾中迅速捧出一只大碗,尔古忙趋身又将空位扩大了一点,接过阿果手中的大碗居中搁下来。
客人们早馋得不断咽清口水,心想这不知是一道什么大菜呢,乳猪乎?熊掌乎?眼睁睁看着热气散开,嗨!竟是一海碗米饭。
阿果也不在客人面前摆碗筷,只每人发给一只长柄木瓢儿。尔古亲自在木杯子里斟上酒,几个男的饮了,他又举起木瓢儿说:“请啊!”
蒋猴子就舀一瓢肉送进嘴里,并用眼向大家示意,大家也就依样画葫芦地吃起来。
尔古两杯酒下肚,就问起杨灵被判刑的经过,杨灵只得照实说了。尔古蹙眉道:“,还去坐牢!再有人害你,就到我这里来吧!”
阿果也说:“杨哥哥,这里几百里的地方,都是阿爸说了算。你就是杀了人,到这里来,也没人抓你,你要悄悄来啊!”
阿妈嗔道:“死丫头,说啥话,杀人不杀人的!”阿果吐了下舌头。
当晚大家都睡在火塘边上。
杨灵睡到日上树梢才起来。韩大胡子、蒋猴子和尔古到外面逛去了。桌上早餐是一盆子苞谷粉、青菜和洋芋煮的羹,及一大木盘荞麦饼。
出去看见站在野外的尔古和韩大胡子等。却见阿果换了条新百褶裙,上面有黑红白蓝四条鲜艳的彩杠。胸前戴根珍珠项链,颈侧佩一块百叶窗形的银锁,黑头帕上压了串红木珠子,比昨天更漂亮。
杨灵目光落在项链上,心想是蒋猴子花几角钱买的吧,并未在意。
蒋猴子昨晚趁韩大胡子外出方便时,已将吨半谷的事,对尔古说了个大概。
这时杨灵便又将韩大胡子带回屋里,先从木柜里取出羊皮口袋来解开,给尔古看稻种。
尔古见这稻种,好大的颗粒,咬破了看米粒儿,白生生的,亮莹莹的,不禁连声赞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