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国旧情,爱连环,恨连环(6)
吕子瞻把一张诗笺递给子羽,这是张真资格印花的诗笺,名叫薛涛笺,毛笔小楷。
赠友人二首
鱼雁姗姗何太迟,报春喜鹊上高枝。路经蓬岛几重远,心有灵犀一样痴。石磨豆汁简做饭,囊盛萤火好观棋。故林莫洒子规血,野鹤翩翩任所之。
其二
阶前五柳真师表,也学先生世外逃。嵇子绝琴嗟志短,孔明遗恨怪才高。日中南阮晒裈布,月下东篱饮浊醪。谁为风骚六载事?泪花研墨漫挥毫。
子羽拿着慢悠悠哼了一遍,递给老猿。众人因老猿是写新诗的,对旧诗说不出个子曰,故都在等他开腔,只有吕子瞻本人显得漫不经心,但这分明是在掩饰心里的躁动。
子羽便笑道,我喜欢第一首,换做凝神之态:“你们听,现在杜鹃正叫个不停,它恐怕已经叫出血来了。”抬头望着鸟声传来的树林。
茍灵均叹道:“这鸟儿真是太执着了,还是随遇而安的好。”
子羽便又笑着道:“第二首,诸葛亮未完成统一大业,只能怪他的才短,不是孙武或拿破仑那样的军事天才,你怎么反而怪他的才高?”
吕子瞻道:“如果他的才不高,刘备就不会三顾茅庐了,顶多只有一顾,就还是让他在南阳躬耕。这样他一辈子自由自在的种田,又经常有水镜先生、崔州平等人前来饮酒做诗,有什么遗恨可言呢?”
大家一阵哈哈。
诗社社规,每次聚会的东道主要有新作,客人可有可无。老猿带来了新作《插秧女》,他站起给大家朗诵:
你看!对面坡上,
有个年轻的姑娘
她对着西沉的太阳,
独自在插秧,独自在歌唱。
她后面是一个个秧束,
她面前是匀净稀疏的秧行
她偶尔直起腰来,揩揩汗,
我看见了她的眼神多迷茫。
她独自在那里插呀插,
幸好有小曲伴随着她。
松鼠在田边向她翘尾,
风儿、白云和小鸟都帮她托着夕阳。
谁能告诉我她唱的什么?
也许她想念着远方的情郎,
少女的心离不开爱情的憧憬,
像鱼儿离不开水一样。
也许她唱着逝去的岁月,
所以曲调才这样哀伤。
她在唱饥荒中枯黄的脸孔
还有很久以前的战场。
也许她唱的是支普通曲子,
她对生活早就习以为常?
她只是要忘掉腰酸背疼,
她只是要留住西沉的太阳?
不论姑娘在唱些什么,
歌声好象山泉一样。
我见她拿着秧苗弯下腰去。
我见她边干活儿边歌唱。
我手搭凉棚看着,听着,
直到我登上高高的山岗。
姑娘和她的歌声早已消失,
仍然长久地留在我的心上。
朗诵完最后一句,他凝固的手势和迷茫的眼神把大家都吸引住了,虽然多数都觉得他的诗缺少文采。当他恢复了常态坐下后,大家才打开了话匣子——
“是个知妹?”这是最先提出的问题。时兴女知青叫知妹,男知青当然就叫知哥。知哥也作为统称。
“不是呀。”
“看题目,还觉得是可以拿到《米县群众报》去发表的东西。你结果写的是单干。哪个年代的?”
“怎么是单干?也许是栽的自留田呢?还有,也许她那个栽秧组的都回去了,还剩下她在栽。”
“是你想象的?”
“不,就在上月,我们队差秧,到山里买秧子,我亲眼看见的。”
“难怪,这种诗,凭想象写不出来。”小胖这句话像是称赞。
阿姣
这片香樟林是道风景,从大路上便可望见。树林一条条笔直的树干和云烟般舒展的枝叶,像画出来的。对沉迷古文化的人来说会觉得居住在那里的都是隐士,对坠入爱河的人来说会觉得那是艘罗曼蒂克的帆船。
经历过大砍树木用来炼铁和食堂煮饭,这小片香樟树林保存下来也实属不易。
这里知青组有白驹、阿姣,另还有几人。阿姣姿色可人,从大路上经过的知青,望见这片香樟树林,有的就会来逛一逛,意在看一眼阿姣。
阿姣心恋着白驹。白驹长期不在组上,也从未对她有过特殊表示,阿姣还是一直为他守身如玉。
终于有一天,有个绰号叫花枪的知青路过前来。她正烧水洗头,花枪不容分说就帮她洗头。她对花枪的风流品性早有耳闻,心想你跟我也来这一套呀?让他洗。
怪呀,花枪手指在女的头发上挠动,轻如蜻蜓飞,快像鹿儿跑,嘈嘈切切,花儿胡哨。他还像晓得你的痒处,在那里多挠几下,挠得你头皮不痒了心头痒。
洗完不用你说就找条干毛巾,帮着搓干头发。
然后就烧开水请喝茶,坐着听他讲笑话。
然后糊里糊涂就失身给他了。
可她不后悔,想他再来,而且即使他再也不来了她也不后悔,这一次够女人兴奋一辈子,想一辈子。
她虽是第一次,也能猜中他玩女人的本事比别的男人高得多,男人都如此女人还闹离婚?花丛中的花枪从此十天半月就会来一次。
孙广厚绰号孙猴,解除劳教(劳动教养,不属于判刑)回来后,有天扛猎枪走进树林打鸟,偶然来到这里。
阿姣门关着,有人在里面说话。他走近了听,一男一女,男的声音肯定不是白驹。
“起来,你起来嘛!”
“你答应了我才起来!”
“不嘛,我就是不!”
“阿姣,你不要看不起我,我这样才是踏踏实实的,我们安了家,男耕女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