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岛东岸来信(12)
现实是什么。
雾忱儿看不清。
“扫把星你知道吗,”她垂着头,托着手臂坐下,“祸害人的东西不应该去死吗。”她说她自己。
她不想被别人看到脆弱无能的一面,于是在割腕伤口还没痊愈的时候,她就求得连老的同意来港城纹了一个刺青。
原先想纹一只鳉鱼算了,想想还是寄希望于自己,纹了一句话来时刻警醒自己别再做傻事。
可事实上,她根本做不到接纳自己的不完美。
“扫把星我知道,”楼津渡说,“但你从来都不是祸害人的东西。”
“你是雾忱儿,你是你自己。”
不知怎的,她鼻子酸酸的,没哭也没笑:“安慰人也算是楼医生的工作之一吗?”
“安慰别人一定是。”楼津渡话里有话,将挂牌纳入风衣口袋,“但扪心自问,跟你聊天不是工作。”
说着,他又抽出两张船票,一一摊开,放到女人手心,“第三艘船,或是末班船,忱教官更想搭哪一艘呢?”
“不管哪一艘,楼医生都会在吗?”
“也许,听天由命。”
“那我不要听命好了,”她看着男人,语气霸道,“你、陪我、等第五艘船。”
“如果没有第五艘呢?”
“那就一直等。”
“好。”
他也想疯狂一回。
*
河倾月落,夜幕悄然而至。
末班船刚刚离开不久。
港城的夜似乎比港岛更冷一些。
奔波一早上,又等了一下午的船,雾忱儿实在精疲力尽地撑不住眼皮。
她抱着两只手臂,腰背微微弓着呈防守状态,闭眼前深深地看了一眼旁边男人,到最后终于抵不住困意侵袭闭上了眼睛。
楼津渡翘着二郎腿,一只手臂搁在腿上捏着手机边框上下滑动屏幕,偶尔打字、时常息屏、偷看一眼女人熟睡轮廓。
突然一则消息弹出屏幕亮起微弱白光,他一下子挺直腰杆,做贼心虚似的摸了摸后脖颈。身侧女人安静得只能依稀听到轻轻的呼吸声,他慢慢回头,松了好大的一口气。
下一秒,他浑身僵直地愣着。
屏幕里,他右肩下榻,雾忱儿枕着他,头发触碰他下巴口瘙痒难耐。
暧昧滋生,他耳根红了一截。
二十九岁了,还是会和春心萌动的十七岁少年一样,悄悄点开相机前置不管角度怎样也要留下几张和她的两人合照。
这不是他们第一张合照,却是他们并肩而坐的第一张。
虽迟但到。
想着,他眼眶湿透一片,感性得不成样子。
“二少爷。”一道中年嗓音不恰时地传入楼津渡耳朵里。
真没眼力见识。
他忙瞥头,指腹用力一抹眼睛。
“二少爷,”那人轻了轻声,“您是哭了吗?”
他超级嘴硬:“没有,海边风大,吹得眼睛酸。”怕心事露馅,他赶紧转移话题,“船准备好了?”
“是啊,刚才给您发消息您没回,所以想来看看您还在不在这儿等船。”这人是楼府金门老管家,准确来说也是照顾楼津渡长大的操心保姆。
楼津渡的大小事他几乎都知道,包括几岁断奶、几岁换牙这些小到没人在意的成长记录。只是有一件事他暂时还想不清楚,不过今夜之后,他对楼津渡也算是彻底地了如指掌。
楼津渡看了一眼肩膀女人,轻声说:“哦,那你先回船上吧,记得依照计划行事,别演穿帮了。”
“明白,您动作尽量快一些。这一来一回至少一个多小时,大少爷的船离开东岸超过一个半小时就会发出警报声,到时候怕是解释不清楚。”
“没事,大哥问,你就实话实说。”
这点楼津渡还是很有把握的,大哥对他一向好,借个船而已其实他可以实话实说,就是怕大哥多想又担心他遇到不好的人。
他也不想,这么快给雾忱儿带来没必要的麻烦,至少这个瞬间他不希望任何人来破坏,大哥也不行。
“对了。”他还添上一句,“我想买一艘小船,空间不需要很大最好只够容纳两个人,外观随意最好是蓝色,名字嘛。”他偏头,唇角擦吻女人洁净额头,笑意缱绻,“就叫——”
“——倾忱。”
倾心、忱儿。
管家霍然明朗,嘴角笑烂:“懂了懂了,我明天就操手去办。”
*
肩膀女人脑袋蠕动,管家走后不久雾忱儿睁开了眼睛。她没起身,反而细细回想着刚才乱七八糟的对话。
什么风大眼睛酸?
什么大少爷的船?
什么名字叫倾城?
……
越想越烦,她一个猛地起身,明知故问:“第五艘船靠岸了吗?”
楼津渡低低地“嗯”了声,“忱教官醒得刚好,船已经停靠在岸边等你了。”
他领她走到码头海岸。
她跟着。
那儿没有一艘公船,只停靠着一辆看着比较私人的游艇。
艇上有一个头发半白的中年人。
她猜,应该是叫楼津渡二少爷的管家。楼氏非寻常人家,有个老管家也不足为奇。
于是她收回视线没打算问,直接跨步走上游艇,却在坐下的同时听到那人说:“我就是顺路要去港岛给我家少爷送点吃穿的东西,看姑娘气质严肃应该也是那岛上陆军基地的教官吧。”他驱动游艇,像是有意指引话题,“不知道姑娘认不认识我家少爷?”
“他叫什么?”
“任轻寒。”
听到任中校的名字,雾忱儿在心里“哼”了声,也真是能演。
她偏眸瞥了楼津渡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