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岛东岸来信(19)
而他的前途是光明的、清白的。
这交易,楼津渡也不亏。她千百遍地说服自己,愧疚却在她心里丢下一颗种子。
越上心,越伤心,种子在膨胀。
*
把她送到酒店,楼津渡就离开了。
不管出于什么理由,什么借口,他都没有资格留下来陪她。
雾忱儿也没留人过夜的打算。
站在酒店落地窗远远地看着男人驱车离开,没多久她叫来辆计程车也离开了酒店。
上心10%
车子驶入楼府金门,然后穿过林荫大道,滴滴两声楼府大门自动敞开。
接着一路直行,绕过中央喷泉,将车子开进北院车库,在车里赖了会儿楼津渡才拖着一身疲惫姗姗推门下了车。
童伯在不远处等他。
他一抬头就看到了。
没等楼津渡走近,童伯已经走到他身边,毕恭毕敬地叫了声“二少爷”。
“嗯。”他没停留,边走边问,“回来晚了,爷爷睡了吗?”
“睡了,老爷子这段时间都休息得早,晚点名结束不到一个钟头就关灯了。”
点点头,他接着探问:“没赶上今天的晚点名,爷爷有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没有,老爷子知道你在相亲,所以今晚例会的主角是大少爷。”
“大哥一定被我气到了。”他笑了声,随性得不像话。
“是啊,大少爷特地没走,说要等你回来代替老爷子盘问你关于相亲的事。”
“……”就恐怖,他失笑,“那还是别告诉大哥我回来了。”
走近温室,童伯才想起来交代:“下午签收的花都在这儿,那小姑娘差点没找到地方,雨下得又大,我说不要她帮忙搬,她非说你付的钱都能让她把花店送给你,我就没好意思拦着。”
那间花店生意不好。
楼津渡曾经路过多次,有一回看到老板娘和一个赤.膊男人在门口争执。
料想是因为,租金一年比一年高,她不以赚钱为目的的投资难以支撑那家见证过无数幸福的小店继续存在。
他又有病,不帮不行。
“所以啊,那姑娘大概是看出来了你的好意,临走前塞给我一张名片说是要请你和夫人吃饭。”童伯当时还挺纳闷的,他说,“我们家二少爷什么时候结婚了,她一定是把和你相亲的女孩当成了你的夫人,我也就没再说话。”
“名片呢?”
“小少爷说他最近想买个盆栽养养,我就把名片给他了。”
“哦。”
*
三十二盆鲜花,放眼看过去,每一朵都耷拉着湿漉漉的脑袋,仿若被人抛弃的流浪猫可怜兮兮地眨着眼睛。
“少爷……”
“童伯,帮我拿把剪刀进来。”
解开纽扣脱掉西装外套,顺手放到一旁的秋千上挂着,然后蹲下身来、卷起衬衣两边袖口露出半截手臂。楼津渡接着剪刀,一声不吭地低头忙碌。
看到这一幕,童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退出温室,间隔一段距离看着楼津渡背影,心脏一阵阵泛酸矫情得不行。
楼津渡是童伯从小带到大的孩子。
大哥楼柏遥是老爷和太太的第一个孩子,初为父母的人总是对第一个孩子格外上心。而楼津渡是在他们最不想要孩子的时候意外怀上的,还是个早产儿,所以看起来比同龄的孩子瘦小许多。
自打楼津渡出生之后,太太几乎不怎么管他,就连最健康的母乳他至今都不知道是什么味道。
人都是这样,总是偏爱小的那个。
一家三个孩子,最受宠的是小儿子,最懂事的往往却是老二。
记得小的时候,楼津渡常常问他,“是不是因为我是早产儿,为了生下我……妈妈已经花光了所有的力气,所以她才没有力气抱我。”
他鼻尖一酸,“太太她只是累了。”
“是吗。”楼津渡视线落向抱着弟弟满脸慈笑的母亲,善于察言观色、心思又敏感的他早就看出来,三个孩子里最不受宠的就是他,却也只能笑着说,“嗯,那我等等。”
可事实上,直到母亲去世,他都没等到那一个迟来二十年的拥抱。在那种环境里长大的孩子,心里多少都会留些难看伤疤。
而他也被自己确诊了“白骑士综合症”,他总是想要通过讨好别人来博取对方一丁点的注意,他把他们当作早已离世的母亲,看到他们对他笑,听到他们对他说“谢谢”,他心里那道疤痕才能减少伤痛。
但因为他们都不是母亲,所以他的伤永远没办法痊愈。
碰巧这时,他在内地的军队遇到了。
——雾忱儿。
那个长相酷似他母亲三分的姑娘。
仅仅一面,他心彻底划了道口子,讨好谁都起不到缓解疼痛的作用。
他想,解铃还须系铃人。
他想把心拼凑完整,然后送给喜欢的女孩。
既然雾忱儿对花粉过敏,那么他可以把它们做成永不凋谢的干花。
他用剪刀将一道一道花刺修整干净,皎洁月色斜斜地洒落在他后背衬衣。
男人细心温柔的模样才让童伯觉得,他的二少爷真的长大了。
他欣慰地笑出眼泪。
“童伯,”有人叫他,嗓音沉着,“哭什么?”
童伯忙擦泪,抹干眼睛回头一看。
是,“大少爷。”
“嗯。”
楼柏遥睡不着觉,穿着丝质睡衣双手随意一抄,“津渡什么时候回来的?他在温室做什么?”
“二少爷刚从外面回来,正在温室里面修剪鲜花上的刺呢。”
“怎么亲自动手?不能等明天交给园丁修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