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青梅(23)
小五娘吓得一脚踢飞鞋子,翻上床躲到谢胧身边。
小声央求道:“谢姐姐,你帮帮我。”
“何师兄,是有什么事吗”谢胧捏了捏小五娘的脸颊,看向门口的方向,“若是有话要说,且先等等我,我等会出去找你。”
“我抓了一剂驱寒温补的药,刚熬好,便端过来给你。”
“你若是不方便,让五娘出来取便是。”
五娘对着谢胧摇头。
谢胧便道:“师兄房门口,我等会去拿。”
又道:“劳烦师兄为我操心了。”
说罢,她便起身迅速穿好衣裳,将长发在脑后随便挽起来,便推门出去拿药。谁料推开门,何茂丘仍端着托盘站在门外,只是背对着她。
不知为何,他脸色有些苍白。
谢胧接过托盘,想了想,低声和他说:“五娘到底年纪小,性格活泼自信些正好。我和她这个年纪的时候,整日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如今想来也挺开心的,何必让她不高兴呢!”
“好,我记下了。”何茂丘对屋内缩在角落的五娘招了招手,嗓音温和,“我不罚你,但趁着天还没黑,将今日没背下的文章背了。”
小五娘眼巴巴地看着谢胧。
谢胧笑着对她点点头,小五娘便脚步轻快地出了门。
她仰脸道:“若是你言而无信,我便告诉谢姐姐。”
何茂丘无奈道:“我几时言而无信过!”
小五娘略想了一想,对此没有异议,高高兴兴去院子里借着天光背书去了。
何茂丘无言看向谢胧。
谢胧道:“我去求了齐郁,他没有答应,但也没有为难我。”
他似乎欲言又止,沉默了会儿,只说:“他让你回来了,也没有欺负你,便好。”
“喝了药,便早些安歇吧。”何茂丘交代了句,便转身走了。
听到身后房门关上的声音,何茂丘顿住脚步,低头长长叹了口气。他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从袖中取出一封拆开过的书信,抽出信纸又看了一遍。
每往下看一行,他脸上的痛苦挣扎之色就更添一分。
恰巧这时候,房门被叩响。
何母的嗓音自门外传来,带着几分无奈,“大郎,你当真铁了心要帮那位谢娘子吗!”
第13章 约定
黑暗渐渐侵蚀天空。
何茂丘僵坐在书桌前,垂眼凝视手中的书信,整个人如同一块木雕。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起身去点燃烛火。晕黄的火光跳跃一下,终于给何茂丘苍白的面色添了几分暖意,何茂丘也伸手揉了揉自己发僵的脸颊,走过去打开了房门。
面对面色严肃的何母,他恭敬道:“母亲。”
何母径直走进来。
她掩上房门,似乎要说些什么,却仍在酝酿。
何茂丘便安静等着她开口。
“近日坊间的传闻,你都听到了吧”何母拉了张椅子,坐在何茂丘的书案旁,轻轻叹息一声,“前些时日,赵御史上奏称《西城春山图》不过是寻常画卷,与前朝皇室并无关联,更不可能是藏宝图,希望陛下下令禁止民间传言。陛下虽然没有拒绝,却也嘉奖了赵御史一番。”
何茂丘抬手捏了捏额心。
这件事他也有耳闻,若是事情到母亲讲的这里,倒也没什么。
可就在昨日,赵御史无端因为殿前失仪被革除官职,贬为庶人。紧接着北镇抚司指挥使周成呈上证据,指责赵御史收受贿赂,有贪墨之嫌。刚刚被变为庶人的赵御史,还来不及为自己喊句冤,便已锒铛入狱。
其中深意,很值得人咂摸一番。
因此,坊间为赵御史喊冤的人,多半猜测正是因为《西城春山图》触到了陛下的逆鳞。
毕竟,前朝皇室对于今朝来说,是个很敏感的话题。
“大郎,你还记得我与你说过,你阿爹是因何而死、何家又是因何而败落的吗”何母目光陡然凛冽起来,她沉沉看着何茂丘,眼中既有期许又有警告,“上位者的喜恶施加在一人、一家身上,便是雷霆雨露,最难消受。”
何茂丘微微垂着眉眼,面容隐在重重阴影下,看不清真实的情绪。
唯有搁在桌案上的右手,青筋毕现。
作为何家的长子,比起底下年纪尚小的弟妹,他是记得父亲的音容笑貌的,自然也十分清楚何家因何从一方郡望世家,沦为如今地步的。
那场泼天大祸,对年幼的他来说,比任何人都要触目心惊。
只是因为父亲修书一封,安慰自己尚未定罪的多年知交好友,又随信寄去数百两银票,便被定性为叛国同党。若非信中丝毫并未涉及政事,只怕最后死的,不只是父亲一人。
但纵然只是如此,对剩下的何家人来说,仍是惊天巨变。
他们一家在祖籍原地,由先前的人人尊敬,转而成了过街老鼠。至于经济上的窘迫,更是不必提,举家由先前的富贵子弟沦为平民,艰难维生。
何茂丘从不为贫寒而挫败,只当是打磨心性,
但祖辈辛辛苦苦积攒下的名望,他却不甘心就此毁于一旦。
寒窗苦读,除了为了能尽快替母亲担起养家的责任,还是为了复兴庐陵何家的门楣。
“《西城春山图》已经交了上去,可谢家的案子却没有半分动静,没有一个人敢出来议论此事。非但如此,只是提了《西城春山图》一嘴的赵御史,便落得如此下场。”
“这样清楚明白的震慑,连我这等市井妇人都能看明白,你难道还要装聋作哑不成!”
何母语气凌厉起来。
她陡然间站起来,凝视着这个自小就让她放心的儿子,眉眼间的失望掩藏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