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雀儿(47)
蒋淑宜一愣,这算什么问题,他还能是谁?
前边,几个丫鬟聚在一起谈天,笑得花枝乱颤。
“你们看见状元郎了吗?”
“看见了,我从未见过如此俊俏的男人。”
“何止是俊俏,简直就是檀奴在世。名字你们可记得?”
“我知道我知道,好像……叫沈清樵。”
“什么啊,我明明记得人家状元郎叫徐清樵!”
蒋淑宜的太阳穴猛然被戳了一下,杏目圆瞪,下意识转向银翘,银翘用无奈又唏嘘的眼神无声告诉她,这就是真的。
人尽皆知,蒋淑宜竟现在才知。
她死之前明明记得状元是一个世家子,为什么会改变?
可随即又发现,今日在街上替她掳来郎中的人也是他。
为什么?
他那日在马车上走得那般决绝,那句“好自为之”时常令她如鲠在喉,他为什么还会帮她?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那个被他抛弃的书生,竟然高中状元!还有什么比这更惊世骇俗的事情?
自已此前如此利用他、辜负他,将他弃如敝履……他一定不会就这么放过她。
***
夜,吹过一阵凉风,残酒消散。
一向矜沉的肱骨大臣个个东倒西歪,有的脸颊睡出印子,有的通红。
徐清樵也喝了些酒,馨香的佳酿氤氲出几种愁绪,娘抛弃了他,女人抛弃了他。
抛弃二字……哼,此生最恨。
他对她,捧着一颗真心,却被她踏进泥泞,不曾有一丝不忍。
可恨,这女子真可恨……偏偏又似猫儿,抓心挠肺。
他木然着一张脸,点头聆听陆文良的奉承:“陛下不仅不怪罪你迟到,还御赐宫花,亲自给状元郎戴上,恭喜徐状元贺喜徐状元,能得陛下如此看重。”
听着这些虚情假意的官腔,又令他想起那日在马车里那抹虚与委蛇的笑,心中升腾出虚无缥缈的孤独。
他只想幼稚的,得一句那个人的诚心恭喜。
一杯接一杯,酒意上头,他想就这样,肆无忌惮地,回忆她的沉沦,用谎言麻痹自已。
直到被张阿牛搀扶上了马车,他也没发现,阿牛那张平凡老实的脸上显现出来的古怪。
徐清樵头靠上坚硬的窗格,蹙着眉,似乎不太舒服。
蒋淑宜将他的头拨起来,另一只手给他垫上,这样的姿势仿佛把他半抱在怀里,马车摇晃,他的头重重撞在她的手心,人还醉着。
这是喝了多少酒?即便高兴也不是这样喝的。
马车在夜色中行了半晌,青年发丝晃得凌乱,鬓角的宫花歪歪斜斜,竟让蒋淑宜品出几分失魂落魄。
他有什么不如意的……前程、美人,只要他想要,如探囊取物。
今日哪怕状元郎自鸣得意一些,也无人觉着不妥。
看他这样子,看来没法和他好好谈一谈了。
这样的念头刚起,青年一双眼睛刷地睁开,犹如邃夜划过一束流星,与蒋淑宜的目光对上。
“是你。”他的嗓音带着微醺的暗哑,动作却很清醒,只见他缓缓直起身子,正襟危坐,与她划清界限。
第四十章 忌惮遗腹子
蒋淑宜的掌心一空,心口也是一空。
青年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冷漠、肃然,令她肌肤不适,生出如坐针毡的压迫感。
“你来干什么?”他彻底恢复了清明,话音冷淡至极。
蒋淑宜缩回手掌,有些麻。
她将一个大漆木盒从身侧抱出来。
徐清樵心中微诧,又有些不是滋味。
她这是做什么,学那些人一样向他送礼?呵,既然要回那昌明富贵之家,又何必回头来找他。
折辱他的是她,装可怜的也是她,勾引他的是她,又说放不下宁国公的也是她。
她把他当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么?
他不耐地闭了闭眼,嘴角溢出一丝嘲讽:“不需要。”
蒋淑宜没有察觉徐清樵的想法,径直打开盒子,自顾自道:“物归原主,你如今已登科及第,有的是办法寻找亲人,这东西应该还给你。”
这长命锁本就是她替徐清樵保管。
她还给他,他应该感到高兴,后面的话她才好说。
然而,徐清樵并没有预料中的高兴,仔细听甚至有些咬牙切齿。
“呵……多、谢。”
蒋淑宜将他的态度理解为,自已或许又让他想起了少阴山不堪的过往。
她正纠结要不要作罢离开,又听徐清樵问:“你还有没有什么要说?”
蒋淑宜犹豫片刻,硬着头皮道:“以前的事是我不好,希望大人不要和我这个寡妇计较,好不好?”
徐清樵收好木盒,抬眸,“就这?”
蒋淑宜听出他轻拿轻放的语气,眉目舒展开来,点头。
“原来是怕我。”徐清樵扣好木盒,指骨用力捏住边缘,语气却难得温柔,带着几丝诱哄,“还有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还有?
还能说什么,长命锁已经送到,她请他将来不要为难她,他也轻松答应,听他这话的意思,是期待她再说点什么。
蒋淑宜试探道:“那我……提前恭祝大人寻回亲人?”
徐清樵冷冷盯着她,没有言语,显然她应对得不对。
为官者看重名节,她俩这般隐秘的过去若是被人知晓,对他官生不好。
蒋淑宜恍然:“以前和您做那些荒唐事是我不对,我会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您不用担心我抖出去。”
“下去。”
青年气势陡然料峭,天地为之一寒,若是眼神能生风,这股寒风当场就能将蒋淑宜掀翻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