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小娘子和泥腿子(14)
许是柳溪被赵蛮子气到,走得匆匆忙忙,夜色中,江秋儿看到齐川身体不好,趔趄几下,转眼柳溪就背着齐川往前走。
一个男人走路都需要女人背。
看样子齐川得的病很重。
江秋儿思忖,忘记之前对齐川的抵触,正要将大门关上,耳畔传来赵蛮子的冷声,“齐川这人还真是厚颜无耻。”
“你怎么胡说八道,齐川一看是病重,需要柳溪背。”江秋儿为齐川辩驳,毕竟他看起来命不久矣。
赵蛮子嗤笑一声,目光悠悠,“他一个文弱书生,无父无母,被柳溪捡起,对她死缠烂打,这些年柳溪一直为他花费不少银子,平日也不让他干重活,精心养着他,真是养了一个累赘。”
江秋儿微微一愣,没想到其中还有这等缘由,不过这是他们的事情,跟自己并无瓜葛,也没细想,问起两人之前在聊何事。
“无非不就是劝我不要整日斗殴。”
赵蛮子懒散地道,唇角上扬,漫不经心。
“像我这种孤家寡人,死在外头的人不计其数。”
江秋儿仰起头,透过月色,见到他棱角分明的五官下,藏着对生死的轻慢。
“嗯。”她含糊其辞颔首,不愿多想。
赵蛮子也不意外她的回答,高挑的身影倚靠在门槛,眺望远方,恶劣地道:“我待会出门,你锁好大门,等我回来,我们要搬家。”
江秋儿心头一跳,生怕他要做大逆不道的事情,正要开口,赵蛮子先一步斜睨她道:“你放心,他们胆敢偷我爹的灵位威胁我,我也去威胁他们爹试试。”
“听说他们的爹已有五十余。”
江秋儿攥住他的臂弯,流露担忧,“你别做混账事。”万一搞个杀人放火,她找谁陪自己去长京。
赵蛮子仿佛看穿江秋儿的心思,眉眼轻佻,“你想哪里去了,老子又不是穷凶极恶的人。”
“那就好。不过你懂的道理还挺多的。”若不是看过他记账写得歪歪扭扭,江秋儿都怀疑眼前的泥腿子会认字。
赵蛮子看出她眼底的轻视,不爽地冷声道:“你把我当成什么人。我好歹也上过一年的书斋。”
“那你怎么不念……”在看到赵蛮子露出“你是蠢货”的目光,江秋儿收起这个问题,知道他是家中贫穷目不识字,心虚地推着他往外。
“你不是要报复那几个人,快去吧。”
“之前还担心我,如今到时不怕了。”赵蛮子低语,不过看向天色不早,早去早回。
江秋儿将他推出家门,自是听到他的低语,抬头望向他,一双美目犹如银月皎洁,“我之前担心你是怕你做事出格。”
“毕竟你做事应该张弛有度。”
赵蛮子嗤笑,刚想反驳江秋儿,却见伫立在门槛的江秋儿抬眸凝视他。
“我会点上蜡烛等你回家。”
赵蛮子听到“回家”一词,许是多年没人跟他提过,突兀听到这话,心底多了鼓槌捶胸口,古怪得厉害。
但他面上不善地道:“一根蜡烛五文钱,烧一晚上就没了,不准烧。”说罢,踅身走了。
江秋儿才不听他的。
见他离去,望着黑影融入深夜,直到再也看不见赵蛮子,她将大门锁好,回到屋内,本想点上蜡烛,等赵蛮子回来,帮他开门。
但是蜡烛有了,火折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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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汁黏稠摊开,风声化为柳叶,簌簌作响。
街头巷尾的一间小屋,陡然传来狂吠,转瞬又像是被人掐住,万籁俱寂。
男人匆匆忙忙拎着灯笼,踱步走出院子,颧骨突出,三角眼黑幽幽。
“是不是王寡妇的死鬼丈夫回来了?”
李贵勒紧裤腰带,弯着腰望着擅自翻墙闯入的赵蛮子,满身煞气,不由咽了咽口水,要知道在县里的市井地痞里,赵蛮子是出了名不好惹。
如今他却找上自己,声音颤抖,眼珠子转来转去。
“你欠我一个人情,今晚也该偿还。所以你今晚去找几个兄弟,去金大牙他爹家里……”赵蛮子将此事吩咐下去。
李贵想起自己受过赵蛮子的恩惠,虽自己不算好人,可恩情要偿还的理,他还是知晓。
赵蛮子吩咐了几句,又想起金大牙的为人有些小聪明。
为了避免牵连自身,又想起收留的江秋儿,赵蛮子目光冷漠,叮嘱了一句。
“我记得金大牙是宋二的人,他跟宋大不对付,你且将此事推到他身上。”
“还有……”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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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秋儿没有火折子,干脆来到院子,环顾四周,空无一人,忽然发怵,想想还是在院子待着等他回来。
她来到院子,坐在台阶上,本想等人,谁知困意涌入心头,屈膝埋头打盹起来。
不知不觉中,她又梦到金玉阁。
梦到金姑姑他们都还活着,自己则是上了花嫁,敲锣打鼓,欢庆笑声,涌入耳畔,她开开心心,头上盖着红盖头,也不知道跟谁拜堂,却满怀期待。
期盼未来夫君是个文武双全的儒雅书生。
她怀揣好奇,等着夫君掀开盖头,可左等右等,没等到夫君,却听到熟悉的散漫男声,“不是说等我回家,结果自己睡着了,小骗子。”
江秋儿彻底被惊吓醒,睁开双眼,赵蛮子双手抱胸,桀骜的眉眼上挑,似乎在等她的解释。
“我才不是骗子,是你没给我火折子,我怎么点蜡烛等你。”
江秋儿将藏在掌心里的蜡烛递给他,充满着抱怨。
赵蛮子见到她没有说假,又看了一眼蜡烛,语气稍缓,“我还以为你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