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乱(22)
可她觉得在家里待着挺好的啊。
出门又要化妆换衣服,又要做攻略,还得照顾别人的心情和喜好,绞尽脑汁地跟人找话题、打交道。
好不容易放个假,她真的只想赖在家里休息。
云静漪鼓了鼓腮帮子,想反驳两句,腿上忽地一热,席巍手掌的重量轻轻压下来,她记起曾答应过他什么,硬生生压下涌到喉咙口的酸涩情绪,低头继续吃东西,不吭声了。
陈巧莲轻拍了下云锋的胳膊,要他说话别那么凶,又问她:“漪漪,你喜欢什么样的?好让哥哥帮你留意一下。”
“我啊……”云静漪拿一张纸巾擦擦嘴角,“我要求也不高,不都说‘门当户对’才好吗?照着我的条件,我长得挺好看的,那男方相貌得过关吧?我一米六八,身材苗条,要求男方有个一米八有肌肉,也不过分吧?最好跟我一样是独生子女,家庭和睦,父母双职工有退休金,家在市中心有一套房。重点大学毕业,不抽烟不酗酒,不赌不嫖,没有不丨良嗜好,身体健康,不掉发,不残疾,无家族遗传疾病,三代无犯罪记录,个人征信良好,无贷款。”
要求一堆,但又合情合理,合乎实际。
她这人有时候还挺清醒,跟席巍玩归玩,至于结婚谈恋爱,她另有打算。
云锋轻嗤:“这么挑。”
“……”云静漪嘀嘀咕咕,“狗想吃屎的时候,才会不挑口味。”
云锋没好气地瞪她一眼,转口去问席巍:
“席巍,你呢?有没有谈恋爱的打算?想找个什么样的?”
一听就知道,他是想套他的话,然后再搞“席巍那么优秀对另一半的要求都没那么多,你怎么能那么挑剔”这一套来打击她。
席巍没顺着他的意,“我现在心思都在学习和工作项目上,暂时没有谈恋爱的打算,太忙了,怕对不起人家女孩子。”
他说的这些,云静漪是早就知道的。
第一段恋爱结束的时候,她试探性地问过他,偶尔会不会有谈恋爱的想法。
他说——
“当对某样东西的渴求胜过爱欲,什么想法都没了。”
对此,云静漪挺能理解共情的。
所有人都在目睹他的风光无两,前途无限。
可她比谁都清楚,发生在他身上的那些事,随便一件都能把普通人打压到一蹶不振。
而她对他做的那件事……无疑也是他的噩梦一桩,是随时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席巍曾说她会后悔。
不,她不后悔。
至少目前为止……草!她竟然一点都不后悔!
尤其是当她学他,也说自己没有任何谈恋爱的想法,只想好好读书,却遭到父母的贬低打压时——
“云静漪!你是要气死我们是不是?你跟席巍哪能一样?!人家年纪轻轻就独当一面,事业有成,而你呢?整天浑浑噩噩混日子,拿不出一点像样的成绩!女孩子就该找个稳定工作,好好嫁人!你少上网,学人家不婚不育,以为那有多时髦。我告诉你,那就是逆天悖理,大逆不道!”
“啪!”云静漪气得将筷子一摔,腾地就起身离座,椅子腿跟地板刮出刺耳噪音,她拿上手机转身就走。
云锋看她那样,怒火“噌”一下冒出来,“云静漪!你去哪!给我回来!”
她没理,“砰”一声巨响,门被用力甩上,所有愤恨憎怒,全部关死在那个家中。
第11章
雨一阵一阵地下,天地灰蒙蒙的,像一场漫长到等不到天亮的噩梦。
7-11便利店红绿色的招牌灯横亘在雨夜里,又跌进地面积水中。
席巍找到她时,她就坐在靠窗的位置,单手托着腮,垂着眼,另只手捏着根签子,百无聊赖地拨弄碗里的咖喱鱼蛋。
乌浓的长发半湿,有几缕贴在雪白的脖颈上,她似乎终于感觉到痒,指尖勾着发丝拨到身后,接着又回到先前恹恹托腮的模样。
仿佛是屋檐下一颗半明不暗的电灯泡,或者一朵任凭风吹雨打都懒得摆动两下的铃兰花。
有种活着也行,死了也无所谓的、淡淡的厌世感。
往往这种时候,她都在琢磨些究极一生都琢磨不透的事。
比如,她那么在乎的人,好像并不如她在乎他们那般在乎她。
有人走进便利店,提示音“叮”的一声,打断她思绪。
长柄伞搁进门口的伞筒里,碰撞出闷响。
她下意识抬了眼,身前的落地玻璃反光,映出身后一排排货架,和一道穿梭于货架间的高大身影。
穿着黑色冲锋衣,直筒裤。
就算看不到正脸,只一个影子都帅得惹眼。
云静漪眨了下眼,确定自己没看错,抬头望一眼收银台上方悬挂的电子时钟,再腾出手,从外套兜里摸出一张7-11的购物小票。
前后时间相差不到五分钟。
她不由得将小票捏紧,手在抖,指头微微发白。
他拿了东西到收银台结账。
每扫过一件商品,扫描枪就发出“滴”声,在安静得只剩雨声的便利店里,显得尖锐刺耳,存在感强烈。
“一共是37块。”收银员说。
他掏手机,扫二维码付钱。
接着,云静漪听到他拿了东西,抬脚朝她这边走来。
余光刚瞥见他衣服下摆,一条干燥的毛巾就飞过来罩在她头上,像在模仿她甩他裤衩子。
云静漪被惊到,条件反射地缩了下脖子,很难不怀疑他在报复她。
但当他大手隔着毛巾,轻轻落在她头顶时,那点怀疑又忽然烟消云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