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如意(110)
“我怎会生她的气。”孟如意哭笑不得,大雪天里跪着的是嫣儿的嫡亲姑母,侯府唯一的姑奶奶和她的女儿。
又想到娴儿说的,侯爷竟吩咐不让她们入府,心中隐隐起了波澜。
当初那件事,不止让她落了一身病痛,毁了她一身傲骨,更是几乎直接掐灭了她求生的欲望。
她自己知道,从那之后,她便有些厌世了,直到如今也未敢说有何好转。
对始作俑者,不可能不厌恶,只是她早就没有过于激烈的情绪可供挥霍了,即使厌恶,也是淡淡的,“嫣儿过虑了,她的难处我都知道。”
娴儿见她一副菩萨模样,轻叹口气,喃喃道:“昭姐姐太过和善了,孙庆芳当初行事那般狠辣,可从未管过你的死活,叫我说,就让她们跪着,若真出个好歹,也算赎罪了。”
那些事,她和嫣儿初时是不知道的,还是大兄和昭姐姐回到西京之后不久,大兄告诉嫣儿、嫣儿又告诉她的。
她从来都讨厌孙庆芳的目中无人,听闻时还是被狠狠地惊到了。那样的作为,说一句蛇蝎也不为过。
若不是大兄刚好路过将昭姐姐救起,她可就害了昭姐姐的性命去了。
孟如意笑笑,摇摇头道:“真是小孩子话。”
娴儿不依了,“我到端午就要及笄了呢,哪里是小孩子了。”说着,又有意哄孟如意开心,笑嘻嘻道:“不过跟姐姐比起来,确实还是小孩子,毕竟我及笄之前姐姐就要嫁人了。”
虽然昭姐姐嫁给大兄的话,相比于二兄,是与她隔了一层,不过她还记得,昭姐姐心中爱慕的人是大兄。
若不得机会便罢了,如今能嫁给自己心爱之人,自然是再圆满不过,她只会替她高兴。
平日里难得有这种只得姐妹俩的时候,娴儿趁势,正好问些姐妹间的私房话:“昭姐姐,你能嫁给大兄了,是不是很开心呀?”
孟如意无意识地抚了抚手中嫁衣的纹路,只笑了笑,没有应话。
开心吗?
若是早两年问她,应当是开心的。或许连开心都无法形容,那种感觉,她想应该叫做幸福吧。
嫁给自己心中深深爱慕却不可得的大英雄,怕是连做梦都不敢梦的情景。
而至于眼下嘛,多数时候她没什么特别的情绪,只偶尔会有些恍惚,不知今夕何夕,甚至有的时候,会有一种跳脱出自己的躯壳,旁观这一切的感觉。
就仿佛,她并不是那个叫做孟如意的女子。
而她是谁呢,她也不知道。也许只是漂泊在这世上的一抹孤魂吧。
外头发生了什么,孙庆芳母女后来如何了,孟如意也并没有关注。
从那场大雪过后,又过了大半月,琉璃院迎来了一位风尘仆仆的贵客。
没有人事先通传,裴宵就那样带着满身寒霜哗地一声掀开了孟如意房间厚重的裘皮门帘,出现在她的眼前。
她正立在窗前,趁杏儿出去取她要喝的药膳,偷偷揭开一丝缝隙,想要透透气。
听见门口的响动,像是做坏事被抓了包一般,迅速合上窗缝,无辜回头,就这样与裴宵盯着她的强烈视线撞了正着。
眼神中原本想要求原谅的无辜,瞬间缠上了茫然。
裴宵与她对视了几瞬,不觉咽了咽喉头,阔步上前打破沉默,“昭昭,不关我的事。”
他周身还带着寒意,面上有泛青的胡茬,披着灰黑的裘皮大氅,看起来满面风尘。
孟如意被呼啸而至的凉意一震,终于精神了些,也反应过来眼下的场景,忙屈膝想要行礼,却被裴宵一把拉住,嗓音喑哑,“我说过,你不用对我行礼。”
孟如意讷讷的,“侯爷是刚从外头回来吗?”
“嗯,我从西南道回的,路途远些,前些时日大雪又封了几条路,绕过去也需要时日,这才回来晚了。”
孟如意不由挑眉,“西京出了何事吗?”
裴宵将她上下打量了几遍,见她安好,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那日嫣儿做主将裴氏和孙庆芳放进了府上后,到底还是让她们见到了陶氏。
母女祖孙三个抱头痛哭半晌,裴氏顺势“晕倒”了。
就这样,母女俩住进了延年院,看着竟像是要长住的意思。
裴宵在府中安排的人即刻将此等变故八百里加急送信给了他。
也许是因为过往太过惨痛,他草木皆兵了,总之在意识到孟如意正处于随时可能被裴氏母女俩触及的境况下的时候,裴宵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他要回去,立刻回到她身边。
万一祖母被那对母女挑唆得发起疯来,除了他,没有人能护得住她。
还有,他需得亲口解释给她听,他是不愿意叫她们住进来,也没打算再搭理孙家人的,叫她不要生他的气。
于是日夜兼程,不眠不休了十几日,这才匆匆赶回来。
“我听说姑母她们住进了侯府。”裴宵解释道:“我走之前,三令五申叫门房不准放她们进,却还是叫她们进来了。按军规,非战之时违我令者,棍责五十,我已叫人将他带出去,你若还不解气……”
“等等,侯爷,您是不是误会了,我哪里有什么气啊?”说着,又有些着急,“若是因我之故,还请您快些收回成命将人放了吧。”
裴宵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见她面上除了焦急外,确实无一丝其他不好的情绪,心中却依然不好受。
“他是军户出身,在西北军中,我下的命令就是死令,便是嫣儿的话,他也不该听。这五十棍,他挨得不亏,就当紧紧筋骨,不然离前线久了,越发摸不清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