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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竹碎玉(122)

她提及此事时,带着些许自己都不曾觉察的不安。

萧斐眼皮一跳,不着痕迹移开视线,颔首道:“自然可以。”

萧窈又笑道:“今岁年节,姑母可早些去建邺。而今学宫已经重整,欣欣向荣,有祭酒他们坐镇,寒门学子受了许多照拂。父皇每月都要亲至学宫,姑母见了,想来也会十分欣慰……”

去岁离开时,萧斐还曾特地前往尚在修缮中的学宫看过。听她绘声绘色地描述着,温声道:“好。”

抬手理了理萧窈稍显凌乱的发丝,亦笑道:“咱们年节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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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窈在此处居住的时日不算太长,尚未足月,行李却来时多上不少。有这些时日与阳羡士族往来收到的各式各样礼物,也有给晏游、尧祭酒他们带的特产土仪。

仆役们进进出出,忙着收拾装车。

萧窈百无聊赖地看了半日,又去后山湖边垂钓。

她这样的性子并不适合垂钓,少时试过,但就没钓上来过哪怕一条小鱼,后来索性作罢。

湖边有棵足百年树龄的银杏老树,间或有叶子被凉风吹落入湖中,泛起涟漪。

昔日自武陵往建邺去时,也是这样的时节,而今已有些恍如隔世。

青禾又撒了把饵食,像是生恐惊动了兴许压根不存在的鱼,小声道:“翠微姐姐叫我来问,亭云应当如何安置?”

萧窈回过神:“可问过他的意愿?”

“说是愿尽心竭力,为公主效劳。”青禾想了想,如实道,“我看着,他倒像是不放心留在别院……”

阳羡长公主与卢氏交好,是人尽皆知的事实。

萧窈离开后,长公主会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又或是顺水推舟,任由卢椿将他带回去?

亭云不知这位长公主品性如何。但他在卢椿手中受尽折辱,宁愿赴死,哪怕只有万一的可能,也不敢赌。

如惊弓之鸟,只有跟在萧窈身边,才能带来些许安全感。

萧窈知道亭云顾忌什么,并没叫人劝阻,只道:“既如此,容他跟着就是。待到了建邺,叫小六为他安排……”

青禾迟疑一瞬,小心翼翼提醒道:“若崔少卿见了,恐怕会不高兴。”

萧窈揪了几根野草,想编一只少时常玩的草蚱蜢,一时间却想不起来该如何下手。她摆弄许久也没成形,兴致阑珊地撂开,才终于答了青禾的忧虑,冷哼道:“我管他高不高兴。”

崔循想要的与她想要的,从始至终截然不同。

若事事由他的心意,她压根就不可能来阳羡,此时兴许应当在闺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备嫁。或是绣两针嫁衣,又或是被傅母们教导如何操持庶务、侍奉公婆、相夫教子。

纵使是对着崔循那张她极喜欢的脸,这种日子过久了,恐怕也是要厌烦的。

所以必得踩着他的底线,叫他让步才行。

第064章 第 64 章

阳羡通往建邺的必经之路上, 车马驶过,烟尘渐起。

为缩短在途中耗费的时间,崔循来阳羡时并未乘车, 而是骑马疾行。松风随行, 他好些年未曾吃过这样的苦头,一路下来只觉仿佛去了半条命。

知晓将与公主同回建邺时,由衷地松了口气——

长公子大费周折,而今得偿所愿,他应当也不至于再受罪。

只是这口气没能松彻底。

公主对于“偶遇”这件事恍若未闻、毫无表示就算了,权当是避嫌。

可午后途径驿站, 彼此都停下来休整。公主的随从中有个相貌出众、面若好女的仆役,拎着铜壶换了沏茶的水, 殷勤送至公主乘坐的马车。

松风心知肚明, 这就是公主救下来的那个“乐师”。他咬着肉饼,只觉噎得上不来气, 灌了两口水才勉强咽下去。

垂眼看向地面,大气都没敢出。

只见那片绣着精致暗纹的衣摆在原处停留许久,被凉风吹动拂过枯草,最后却还是向着对面去了。

萧窈倒是对崔循的到来毫不意外。

隔窗瞥他一眼, 扯了扯嘴角,极为敷衍地问候:“巧遇。”

“不巧。”崔循抬眼看着她,“原本昨日就要离开阳羡, 得知你今日启程,故而特意等候。”

萧窈“哦”了声。

她托腮与崔循对视片刻, 见他并没就此离开的意思, 回头向青禾道:“你去用些饭吧。”

青禾求之不得,忙不迭下车, 给两人让出独处的空间。

崔循登车后,萧窈才意识到他应当是换了平日常用的檀香。

他从不会如那些涂脂抹粉的士族郎君一样,身上的香气仿佛能熏死人,而今新换的是冷而淡的梅香,于冬日极为相称。

素白的锦衣看似简约,却又绣有暗纹,光华内敛。

乍一看不显山不露水,实则处处透着高门显贵公子才有的风雅底蕴。

萧窈倚着迎枕,将他从头看到尾,并没动弹,只指了指一旁小几上的茶具:“请自便。”

那是刚泡的茶。

白瓷壶口有热汽氤氲,泛起清幽宜人的茶香。

崔循并没碰。他重重捻过衣袖,目光落在往来帮忙的亭云身上,虽已尽可能将语气放得和缓,可开口时依旧像是质问:“你要将他带回建邺?”

萧窈点点头:“是。”

“为何?”崔循道,“你身边应当不缺伺候的人。”

“想带就带了。就算多一个人的口粮,也不是养不起,又有什么妨碍?何况……”萧窈顿了顿,莞尔道,“他很听话。”

“我说什么便是什么。”

“这样的人,留在身边不也是情理之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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