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窈微怔,同他解释:“今日是谢娘子的生辰,邀我赴宴赏早梅,许是在林间留得久了些。”
说完又有些难以置信:“怎么这也能察觉?”
她甚至莫名有些心虚,不知崔循是否也会发觉,自己与谢昭同行聊了许久。
转念一想,虽说谢昭确实问了逾矩的问题,但她既没说什么,更没做什么,又有什么好心虚的?
便挺了挺肩,理直气壮起来。
崔循将她这点微妙的变化看在眼中,低笑了声:“我自然熟悉你的气息。”
这话就不大禁得起细想。
萧窈咳了声,努力端出一本正经的态度,同他讲了谢夫人之事。
崔循在红泥小炉中添了炭火,静静听着。
萧窈见他并无诧异之色,不由问道:“难不成你也知道谢夫人在其中动过手脚?”
她自问不算蠢笨之人。可这件事阳羡长公主猜到,谢昭知情,如今连崔循都一副了然模样,仿佛蒙在鼓中的只她一人。
实在有些挫败。
“你心性纯善,轻易不会将人往恶处想,难以觉察也是情理之中。”崔循安慰她。
萧窈懊恼道:“早知如此,她问我借屈黎之时不该应得那样顺遂,应多刁难刁难她才是。”
崔循道:“她自有苦果。”
萧窈知他并非信口开河之人,垂眼想了想,小声问:“在你看来,屈黎治不好谢晗的病?”
谢夫人只这么一个嫡子,看得如眼珠子似的。谢公其他几个庶子皆不成器得很,难当大任,唯有谢昭出类拔萃,她这些年牢牢把控家中要事,不准谢昭沾染半分。
谢公从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此事。
可若谢晗真有个三长两短,谢夫人失了命根子,便是再怎么强势也无济于事,只能坐看权柄旁落。
“谢潮生并非善男信女,”崔循深深看她一眼,“你对他的品性未免太过信任。”
萧窈:“……”
她先前只是怀疑谢昭会因此失落,到崔循这里,几乎已经是明晃晃说谢昭要置长兄于死地了。
她一时也说不好,究竟是自己当真太过信任谢昭,还是崔循想得阴暗,只得专心致志地吃东西。
崔循的目光始终在萧窈身上,见她脸颊鼓起,唇角沾染了些许糖渍,不由得有些意动。
自定亲后,明面上需得避嫌,原就不算多的见面机会愈发少,距上回这般独处对坐,仿佛已经过去许久。
萧窈才吃了粒朹梅,下一刻,便觉唇上一重。
崔循的拇指落在她唇角,抚过,迎着她惊讶的视线解释:“此处沾了糖渍。”
相处日久,萧窈已经能清楚辨别出崔循情动的迹象。
哪怕他面上再怎么不动声色,声音再怎么平静,幽深的目光总叫她觉着自己要被拆吃入腹。
她心中一动,想起那些流言蜚语,问道:“你可知眼下都说我是以色事人?靠着这张脸,讨了你的喜欢。”
因口中含着东西,萧窈的声音便显得有些含糊,嫣红的唇开合间,仿佛含了他的指尖。
崔循眸色愈深,言简意赅道:“无稽之谈。”
“可我却觉着有几分道理,”萧窈指责道,“若不然,你为何总想着这些……”
崔循有些无奈,叹道:“纵使要说以色事人,难道不是我以色事你?”
毕竟萧窈曾明明白白说过,初见之时,就看中了他这张脸。
萧窈笑了起来:“这话也有道理。”
夕阳余晖洒下,远处的秦淮河浮光跃金。她多看了崔循两眼,施施然起身:“时辰不早,我该回去了。”
六安在外等候,她并没要崔循相送,提着衣摆轻巧地下了楼。
脚步声回响在琴阁中,不过须臾便已远去,仿佛全无留恋不舍之意。
崔循碾过指尖沾染的浅淡唇脂,无声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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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窈惦记着谢家之事,待屈黎回来,亲自问了他。
屈黎如实道:“谢公子的病已是回天乏术,小人能做的,也不过是用药吊着,多撑些时日罢了。”
屈黎告知谢家时,话说得要委婉许多,但惯于往来交际的士族中人又岂会听不出背后的深意?
谢夫人几近昏厥。
谢公叹息不已,却还没忘了叫人谢屈黎,叫他多多费心。
与之相对应的是谢昭能分给学宫的精力越来越少,再也无法如初时那般几乎整日住在学宫,倒是与崔循越来越像。
好在诸事走上正轨,近来要忙的,唯有即将到来的雅集罢了。
萧窈向重光帝许诺的是年后再回宫备嫁,年前依旧留在栖霞行宫,她清闲无事,见自家师父一把年纪还得这般费心,便主动替他分担了些。
这本是她最不耐烦的庶务。
焦头烂额、磕磕绊绊,竟也逐渐理出一套自己的章程,从中学到不少。
但依旧谈不上热衷,常常是听完仆役回禀,就同青禾念叨:“等忙完此事,姑母、阿棠她们兴许也快到建邺了,我要清清静静玩上几日才行。”
及至雅集这日,落了场薄雪。
学宫如琉璃世界,白雪映着红梅,又添三分雅致。
萧窈算着时辰,知重光帝御驾未至,便并没急着去宴厅凑热闹,拢着大氅在湖边的亭中赏雪。
听到脚步声,原以为是翠微取了手炉回来,漫不经心回头看去,却见着个全然意料之外的人。
萧窈与桓维有过一面之缘,对他印象很好。
那时她和王旖争执不下,闹得几乎难以收场,是桓维出面止住了这场闹剧。知王旖不占理,便没胡搅蛮缠护短,而是代表桓氏低头让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