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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竹碎玉(17)

崔循在错金青铜炉中添了些许香料。

幽远而沉静的冷香渐渐沁出,驱散了私牢中那股阴潮的气味。

他依旧在看治书御史昨日递上的,关于重建学宫事宜的拟定奏疏,可先前的思路打断,没能续上,看了半路也没翻过一页。

马车在幽篁居外停下时,萧窈几乎又是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崔循也不自觉地舒了口气。

他不喜萧窈在侧。

无论说话还是安静,都令人不自在。

可车门才打开,便有一道清朗的声音传来,透着些意外之喜:“长兄今日怎会来此?”

萧窈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与此人打了个照面。

这是个看起来未及弱冠的少年,着青衣,相貌与崔循似有那么几分相仿,只是眉眼间还带着三分未曾褪去的青涩,目光澄澈。

萧窈出来得急,朔风迎面拂过,吹起幕篱轻纱。

少年满脸错愕地呆愣在原地。

白皙的面容竟渐渐红了,尤其是耳垂,红得厉害。

萧窈知晓面前这人是崔氏郎君,但这种情形下,也不知该问候什么,便只不尴不尬地笑了笑。

抬手扯下轻纱,快步进了幽篁居。

少年的目光好似系在了她身上,直到车夫轻咳着唤了声“五郎”,注意力才被拉回来,看向车中神色冷淡的兄长。

“长兄。”少年格外心虚,脸上的热度犹未褪去。

少年人的心动,来得猝不及防,藏也藏不住。

崔循皱眉道:“你失仪了。”

“是,”少年低了头,却又忍不住问,“长兄,这位女郎是……”

“族妹”这种说辞,糊弄一下旁人还凑活,但崔韶这样的自家人,又岂会不知?

这也不是随意找个托辞,就能敷衍过去的。

毕竟萧窈迟早会公开露面,年节将至,宴席颇多,兴许过不了多久,两人就会再见。

更何况,崔翁本就有过结亲的心思,自不会避讳。

但崔循并不认同这桩亲事。

就* 这几回的往来,他不认为,这位公主适合嫁入崔氏。

崔循合上公文,平静道:“你的书,念得如何了?”

第010章 第 10 章

萧窈悄无声息地去了王家一趟,来回虽半点没耽搁,但回到宫中时还是晚了不少。

好在这回没人借题发挥同她计较。

只翠微晚间为她梳头时,见她似是情绪低落,便多问了句。

“许是这一日下来累着了。”萧窈扯了扯嘴角,露出些许笑意,“今日去喝了班家的茶,还给你带了樱桃糕,甜而不腻,味道很好。记得吃。”

翠微含笑应了,待她歇下后,出门寻了青禾来问。

青禾大半日都跟在萧窈身边,看得十分清楚,知道公主前半日还是好好的,是见过那位崔少卿回来才消沉的。

但她与六安都得了萧窈的叮嘱,不准向任何人透露此事。

便塞了块樱桃糕给翠微,含糊过去,起身道:“我去看看殿中的茶水可换了热的。”

萧窈虽躺下了,却迟迟未曾入睡。

她压根睡不着,一闭眼,总是会想起王家那阴暗潮湿的私牢,想起石室之中那个清瘦的男人。

萧窈记得,他叫石丰年。

也几乎一字不落地记得,那小吏问询时两人之间的每一句话。

他必定是活不成了。王家不会放过他,为了挽回颜面、震慑有心之人,兴许还会有更加狠辣的手段。

萧窈曾对这桩事有过十足的兴趣,但这日之后,她未曾再问过一句。

因为问也无用。

王家的地位摆在那里,便是要将此人挫骨扬灰,也无人能置喙什么。至于这背后的原委,又有谁在乎呢?

她什么都改变不了,只能叫自己不要再想。

可这日,班漪去祈年殿见过重光帝,为她带了个意料之外的消息。

“再过半月,是王家老夫人的六十寿辰,遍请士族,也给你递了请帖。”班漪从袖中取出请帖,递与她,“你且看看。”

请帖用的是上好的碎浪笺,制纸时掺了金屑,日光下浮光流转,很是夺目。又用兰香薰过,抚过,指尖仿佛都沾染了一缕兰花香,风雅极了。

而其上,是极为端庄秀气的字迹。

先是将萧窈称赞了一番,又盛情邀她赴宴。

萧窈目光触及王家的落款时,被勾起不愿多想的记忆,没忍住皱了皱眉。

班漪惊讶:“怎么?你不愿去?”

按理说,萧窈这样一个爱热闹的人,能有出宫的机会,应当会喜欢才对。

萧窈撂了请帖,无可无不可道:“阿父想要我去?”

“你到建邺已经月余,我也教了有段时日,若是再迟迟不露面,便是露怯了。”班漪同她条分缕析,“何况年节将至,陆续也会有其他请帖递来。圣上的意思是,王氏这回寿宴就很好。”

她已经背完了各家族谱,礼仪也说得过去,挑不出什么错。王氏特意递了请帖来,还是夫人亲手所书,确实不宜再推脱。

萧窈点点头:“既如此,那我就去。”

“我届时也会去,不必有什么顾虑。”班漪翻过她今晨新写的字,颔首道,“公主只要肯用心,学什么不错,这字已经看得出进益了。”

萧窈拿帕子沾了水,慢慢擦着手指:“我少时练过。”

班漪笑问:“那后来怎么撂下了呢?”

萧窈低声道:“从前是我阿姐教我,后来……她不在了。”

班漪怔了怔,随后极轻地叹了口气。

她对各族各家的情况了如指掌,自然知道,重光帝原本还有个女儿的,也就是萧窈口中的“阿姐”,叫做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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