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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竹碎玉(170)

正因此, 这时节来此的学子总是格外少些。

萧窈已有许久未曾踏足此处,甫一进门, 望见仍在老位置上抄书的管越溪, 倒是油然而生一种熟悉感。

管越溪初时并没意识到她的到来。

直至萧窈站在他书案前,余光瞥见绣着竹纹的锦制衣裙, 慌忙抬眼看去。

萧窈见他神色错愕,不由得笑道:“怪我不请自来,倒吓着你了。”

错愕褪去,管越溪看起来仍显局促,摇头道:“是小人未能及时察觉……”

萧窈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这般紧张:“我此次过来,是要谢你那封书信,四两拨千斤,省去许多麻烦。”

“能为您效劳,是小人的幸事。”

萧窈被他一口一个的“小人”念得不自在,随手拿起案上的书册翻看:“原就是我欠你。可有什么想要的?待到明岁,我保你出仕如何?”

昔日自阳羡归来时,她曾送过管越溪一套文房四宝,虽算不上十分名贵,但也非寻常人家能有的。

那时是想着,他这样的人总有入朝为官的一日。

届时必能用得上。

可偏偏去岁那场学宫考教被崔循横插一手,抽去管越溪的试卷,致使他从一开始就失了公平相较的机会。

萧窈甚至一直不曾寻到合适的时机将内里缘由告知于他,一来二去,蹉跎至今,心中总觉亏欠。

来此之前,萧窈反复衡量过,此时给管越溪个不大不小的官职算不得难事。至于将来能走到哪一步,便是他自己的造化。

她原以为,这应当是管越溪最为期盼之事,却不想竟从他脸上窥见了犹豫之色。

萧窈愣了愣,惊讶之余又不免好奇,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问:“那你想要什么?只要想得出来,只要我能做到,想方设法也会帮你实现。”

她知道管越溪并非那等贪得无厌的人,故而并不怕他狮子大开口,大方地给了他允诺。

管越溪也不知是想了些什么,沉默片刻,释然笑道:“小人素日得公主照拂良多,已是感激不尽,并不奢求其他。”

若旁人这般,萧窈兴许还得掂量一下是否欲迎还拒,但管越溪从来心口如一,并不需要多加试探。

稍一犹豫,只道:“你若何时改了主意,知会我就是。”

管越溪恭谨道:“多谢。”

萧窈又在藏书楼逛了圈,借了两册书才离开。

行经梅林时,瞥见墙角那树早梅竟已开了花苞,在一众苍黑遒劲的枝干中显得生机勃勃,不由得为之驻足。

萧窈在那梅树旁犹豫好一会儿,暗暗道了句“对不住”,动手折了细枝红梅下来。

借来的书交给青禾,而那一小枝红梅,则被她拢在袖中。

及至回到家中时,衣袖上仿佛已经浸染上浅淡的梅香。

青禾见她并未如先前那般径直回卧房,而是往书房的方向去,“咦”了声,随后又掩唇笑起来。

柏月立时上前相迎,殷勤道:“里头才摆了食案,夫人可要一同用饭?”

萧窈正犹豫着,柏月已经乖觉地叫人添一副碗筷。

崔循这几日半句都没问萧窈的境况,山房洒扫的仆役暗暗揣度,这是长公子厌弃夫人的前兆。

但柏月还是笃定,自己这安排并不会受罚。

他能在崔循身边伺候这么多年,便是惯会审时度势。

萧窈哭笑不得地瞥他一眼,缓步踏入书房。

书房中的陈设换了些,炉中燃着的香料仿佛也有所不同,令她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崔循坐于分毫未动的食案前,幽深的眼眸映着她的身影,波澜不惊。

萧窈停住脚步:“母亲今晨问我,可是与你起了争执?她近来身体稍有起色,还是不要令她担忧为好。”

听罢她的来意,崔循神情寡淡道:“我会同母亲解释清楚。”

说是解释,实则也只能是编个借口敷衍过去。

这些年无论遇着怎样的麻烦,崔循从不会向母亲提及,更何况与萧窈之间的事情是笔糊涂账,原也说不清楚。

说话间,仆役已经送了碗碟食箸进来。

萧窈稍一犹豫,还是秉持着“来都来了”的心态落了座。

崔循受礼仪教导,讲究的是“食不言、寝不语”,用饭时大都不置一词。萧窈则不同,总要断断续续说些闲话,才能更好下饭。

从前大都是萧窈负责讲自己今日经历,或是趣事,或是抱怨些麻烦。崔循则负责听,偶尔应和一句。

而今相对而坐,萧窈专心致志地低头吃饭,房中便再无人声。

最后还是崔循没话找话道:“今日是去了何处?”

他虽不曾问过萧窈的行踪,但傍晚归来,听着四下寂静无声,便知她八成是出门未归。而今再一看衣着装扮,便能断定。

“学宫。”萧窈下意识脱口而出,咬了咬唇,慢吞吞道,“我约了班师姐煮茶叙旧,又陪她下了盘棋……输的很惨。”

崔循眼中有些许笑意掠过。

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萧窈已话锋陡转:“晚些时候,还去见了管越溪。”

那点微薄的笑意便不见了,如湖面转瞬即逝的涟漪。

萧窈觉察到崔循态度的转变,却并未因此闭嘴不言,认真道:“年末任职考教时,我欲令管越溪入朝为官。”

谢昭曾有意无意同她暗示过,崔循对管越溪心怀芥蒂,甚至有意弹压,不肯容他出仕。

萧窈那时多有顾忌,不便直接问到崔循这里,只得暂且搁置。

而今有意扶持管越溪,自然得先来问个清楚。

若再被崔循摆一道,搅黄安排,两人之间本就岌岌可危的关系雪上加霜,恐怕就不止是吵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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