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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竹碎玉(205)

“公主是个大忙人,哪顾得上这些?”言氏似笑非笑,“一早遣人过来,说是实在不巧,今日须得随太子往学宫去。”

给小郎的满月礼虽说是贵重,但她本就是士族出身,又嫁了崔氏,什么东西没见过?又不是那等眼皮子浅的小门小户。

言夫人不由皱眉:“这样的当家主母,闻所未闻。”

向来讲究出嫁从夫,纵为公主,嫁入崔氏后便是崔家的人。哪有放着自家的事不管,倒要为着萧氏平白折腾的?

偏这样一个人嫁了崔循,成了宗妇。

认为萧窈德不配位的大有人在。言氏平日自然不至于宣之于口,只是适逢此事,又是在自家母亲面前,便少了些顾忌,嘲弄道:“如今仍无子嗣傍身,且看着,她还能肆意妄为多久。”

正说着,前头伺候的婢女来报,说是长公子亲至。

言氏神色一怔。

因崔循素日事务繁重,未必顾得全族中事务,她与自家夫君原都没指望崔循会来这满月酒。虽说较之宾客而言,来得是晚了些,但谁也不会为此苛责崔循的不是。

言氏琢磨片刻,脸上的笑意便不如先前自在,只吩咐道:“叫人小心伺候。”

崔循这是代公主来的。

他知道萧窈没尽到一个主母的职责,放着自家应有往来交际不管,为旁的事情费神。但没阻拦,也没苛责,而是自己抽空过来周全,叫人再没法非议什么。

便当真要说萧窈的不是,也是他惯的。

前去送贺礼的老仆回来别院,如实回禀此事。

崔翁眼皮都没抬。他已经懒得为这个不争气的长孙生气了。

毕竟气也没用。

他得保重身体,活得长久些,待到崔循也有了孩子时,才能好好教养重孙。

再怎么说,萧窈也是嫁入崔氏。而非如阳羡长公主那般,后宅不明不白地养了一群伶人,惹得议论纷纷。

待到真有了重孙,崔翁苦中作乐地想,总是要随自家姓的。

崔循并不知道自家祖父心中的考量,只是在看过襁褓中瘦瘦小小的婴孩时,的确不可避免地,设想自己与萧窈的孩子会是何模样。

但这想法转瞬即逝。

在崔毅端着杯盏上前时,他立时回过神,含笑问候。

崔循心底并不喜欢觥筹交错的场合,但并非不擅应对。恰相反,只要愿意他愿意,能周全得滴水不漏,任谁都挑不出半点不妥来。

崔毅便生出些错觉,只觉堂兄实在温和可亲,此时便是提些什么,也不为过。

他饮尽酒,寒暄三两句后,含笑道明心思。

说是早些时候有方士算过小郎的生辰八字,城东一处宅院,于他而言正是风水相宜的福地。纵不常住,也能庇护着,叫他一生平安顺遂,无灾难苦厄。

崔循平静听了:“若如此,与主人协商,买下就是。”

“偏是这点犯难。叫人问了许多回,那家死活不肯应下。”崔毅意有所指道,“说来还是我无能,若得兄长一句话,便是再怎么为难的事,也都迎刃而解了。”

那户人家有些人脉,故而强撑着,不肯松口。

但若崔循发话,分量自是不同,便是再怎么不情愿,也只能应下。

因饮酒的缘故,崔毅脸色泛红,眼瞳也不似平日那般清明,仿佛已经被酒气浸透,毫不避讳地看着面前的崔循。

崔循神色寡淡道:“这等事终究要讲究缘分二字。既如此,若执意强求,岂非伤了福泽?”

崔毅动了动唇,还欲再说,被崔循清冷的目光扫过,倒似被当头泼了盆冰水,冷静下来。他不敢辩驳,只干巴巴应了声“是”。

崔循也不再多留。

略沾了沾酒,算贺过喜,便离席回房。

这时辰,萧窈还未从学宫回来,山房自是鸦雀无声。

崔循便不曾回卧房,只在前头的书房,随手翻看萧窈这些时日看的书。

她也忙得厉害,这册讲史的书断断续续看了近半月,也没看完。其中夹着片秋日里银杏叶做的书签,算不得精致,但是她自己看中捡回来制成的,一直用着。

难得有这样清净的时候,崔循却骤然发现,自己静不下心。

哪怕是他用了这么些年的书房,也点了惯用的香,却依旧难以专心致志看上几页书。总时不时走神,想着萧窈此时应在何处。

他知道萧窈的安排。

想要在萧霁归程时露出破绽,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看看能否钓上条鱼来。

她不会当真拿萧霁冒险,返程的车驾中,会是扮作萧霁的侍卫。

这时辰,应当已经尘埃落定。

今晨,他着意叮嘱萧窈“早些回家”,兴许过不了多久她轻快的脚步声。或是雀跃地同他讲,今日事成,又或是同他抱怨自己白费心思。

无论是哪种情形,他都已经在心中拟好了说辞。

可临近黄昏,暮色四合之际,来的却是沈墉。

“公主遣臣来告知您,诸事顺遂,不必担忧。”沈墉躬身抱拳,又道,“刺客悉数擒获,太子殿下无虞,方才已由臣亲自护送回宫。审问之事交由……”

沈墉尚未禀完,已被崔循毫不留情打断。

“公主在何处?”他落在书页上的手微微收紧,脆弱的纸张随之皱起。

沈墉将头埋得愈低:“公主无恙。只是许久不曾在学宫留宿过,甚是想念,也想陪班大家说说话,今日便不回府。”

崔循稍稍松了口气,却不肯信,沉默片刻后忽而道:“她受伤了?”

沈墉:“……”

虽三言两语就露了馅,但他觉着,此事实在不能怪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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