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折竹碎玉(214)

崔循摇头低笑:“卿卿未免看轻我。”

萧窈作势掐了他一把:“我明明是担忧你!”

“有你这句话,就足够了。”崔循笑过,正色道,“你心中应该也明白,与天师道较量,晏游不如我。更何况……”

修长的手指沿着她的手腕攀爬,勾起一阵痒来。

先前看起来狰狞的伤口已经愈合,只是留下的痕迹纵然用了最好的药,也不知过多久才能褪去。

那伤痕在一日,便提醒他一日。

“总要杀了萧巍才好。”

-

陈恩死后,曾经追随过他的信徒四散开来。

有运气好些的,改名换姓,成家立业,过上安稳日子的;也有郁郁不得志,勉强茍活,靠着追忆旧日的痛快日子麻痹自己。

后者在得知少主“死而复生”的消息后,便迫不及待呼朋引伴,想要如当年那般聚集起来,抢掠富户。

而前者总不免要掂量掂量。

舍了如今安稳的日子,以命相搏,到底值不值得?

蔓延开来的疫病在他们犹豫不决的秤砣上加了重量。

清溪村是疫病最早爆发的地界之一。

明明才签了承揽一片桑园的契书,阖村上下喜笑颜开,琢磨着今春该养多少蚕,甚至有人早早地将柴房废弃许久的纺车搬出来修理,仿佛能看见雪白光滑的蚕丝成了上好的料子。

哪怕吃着野菜粥,也觉香甜。

可不过半月的功夫,村中便陆续开始有人病倒。

初时不以为意,还当是近来劳累过度,可一日日下来症状显现,像极了旧时那场疫病,便再没人能坐得住了。

寻常百姓哪有请医买药的钱,熬不过,便只能等死。

绝望之下,有人开始供起天师像,暗自磕头祈祷。

毕竟当年可是有病得奄奄一息,行将咽气的人,因喝了陈教主亲笔所写的符箓煮的水,第二日便痊愈的。

若陈教主还在,便好了。

回绝魏三邀约时,成志并没想过,自己还会再生出这样的念头。

只是幼子染病几日后便咽了气,才下葬,芸娘又一病不起。他想尽法子,也挽救不了发妻日渐衰弱的身体,走投无路,便不免生出些妄念。

再次登门的魏三为他带来一纸符箓。

“这是少主赐下的,煮水喝下,能解疫病。”魏三打量着憔悴得不成人样的成志,“你可还惦记着那小小的桑园管事?”

成志眼底通红,伏身拜道:“小弟愿为少主效力,收拢信众,听候号召。”

魏三扶他起身,宽大有力的手重重在他肩上拍了下,大笑道:“好兄弟!只要咱们齐心协力,帮着少主,定能如当年* 那般风光!待到攻破建邺之日,定要将崔循千刀万剐,吊在城楼上,为教主报仇雪恨。”

成志被他拍得踉跄半步,站稳后,这才又道:“少主如今在何处?我应拜见,向他请罪才是。”

“不急,”魏三笑得高深莫测,“眼下还没到劳动少主的时候。待到时机成熟,他自会露面,带领咱们干一番大事业。”

-

“不急。”

喑哑的声音在营帐中响起时,掷出的竹箭不偏不倚落入铜壶,压过轻微的声音,听得模糊不清。

萧巍摩挲着膝上的竹箭,回头道:“你方才说什么?”

他身后站着的,是个着灰色衣袍的男人。

其貌不扬,形容看起来也就三十岁左右,但本来如墨般的头发已见银丝,看起来便透着股未老先衰的颓废。

熟悉萧巍的人都知道,这是他格外倚重的门客,叫做江舟。

萧巍的脾性出了名的差,除却江夏王,旁人的话在他那里从没什么分量,不小心触怒,还会给自己招致祸端。

门客们深知他的秉性,素日只奉承吹捧。

唯有江舟会时不时劝谏。

年前,萧巍奉江夏王之命前往建邺,其他门客皆顺着他的心思,说些“他日江夏王登基,世子便可为太子”这样的吹捧。

唯有江舟并不看好此行,令他避讳崔循。

萧巍赔了夫人又折兵,带着一肚子气从建邺归来,被江夏王劈头盖脸骂了一通,连带着迁怒江舟。

只是还没来得及重罚,江舟便为他提了个挽回局面的法子。

萧巍将信将疑照办,收效颇丰,就连原本恨不得废了他世子之位的江夏王,都和颜悦色起来。

他志得意满,迫切地想要多做些什么。

“小人方才说,不急。”江舟低眉顺眼,“如今的火候还不够,须得等这把火烧得再热些,才是动手的好时候。”

萧巍皱眉:“陈恕早死了不知多少年。你拿他的名头当幌子,骗得了一时,但等到从前的旧部聚齐,又能去哪找这个人出来?何不趁热打铁,只要能拿下湘州,便可直指建邺。”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剜掉晏游这个眼中钉。

江舟闭了闭眼,耐着性子解释:“他们纠集起来,并非为‘陈恕’这个人,而是为自己心中的欲、求。届时没有陈恕,也会有吴恕、冯恕,又有什么要紧的?”

萧巍轻嗤了声,信手一掷,膝上剩余三支箭齐齐落入铜壶之中。

江舟一见这模样,就知道他并没明白自己的话,只好又道:“世子何必纡尊降贵,亲自同晏游较劲。他眼下的确是个难啃的骨头,与其硬碰硬,倒不如……”

萧巍并没给他把话说完的时间,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知道了。”

而后便起身唤人饮酒取乐。

江舟重重地按着眉心,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不要被这种蠢货牵动心神。

他知道萧巍为何对湘州那位耿耿于怀。

上一篇: 扇子的自我修养 下一篇: 游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