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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竹碎玉(70)

萧窈横了他一眼,语气中带着些得意:“这可是舅父在时手把手教我的,等过个三五年,才用得着问会否生疏。”

“是我问错了。”晏游笑道,“等到了城中,买青梅饮给你赔不是。”

萧窈其实并没随性地逛过这座京都。

起初偷溜出来,倒霉撞上王闵之事;再后来倒也曾随着班漪、阳羡长公主出宫,但身后总是会跟着许多侍女,她也或多或少拘着性情。

但与晏游一起时,是什么都不必考虑的。

晏游在“玩”这方面颇具天赋,无师自通,明明他自己先前也没在建邺久留,却像是在此住了十数年的本地人。

知道何处的风景好,何处有美酒佳肴。

还带她去看了曾经好奇过的胡姬。

异域的舞与南国迥然不同,鼓点明快,热情张扬。

萧窈好奇地尝了尝胡姬奉上的酒,燕支色的酒水,有些甜,又透着些香醇。

只是想到书案上那几卷《南华经》,到底没敢多喝。

一日下来,回到学宫天色已彻底暗下来。

萧窈心中畅快,身体却累得要命。

眼皮好似坠了铅,睡眼朦胧,回头学宫后心中那根弦松了,几乎* 是从马上滑下来的。

晏游在侧扶她,见此,索性道:“不若我背你回去?”

萧窈自年少时,就常跟在晏游身后玩闹,东奔西跑的。那时体力不济,累得不欲走动时,往往都是晏游背着将她送回去。

她困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便没说话,顺势趴在晏游背上。

晏游低低地笑了声:“记得你少时不欲背书,躲在假山石中睡过去,最后被我找到,就是这样背着你送回去的。”

萧窈不肯承认,只道:“不记得了。”

“还有在荆州那年,难得下了场大雪,你崴了脚踝,最后也是我这样背着你去寻医师。”晏游想了想,“你那时还藏着雪,故意抖落进我衣领中。”

萧窈想起此事就来气,抱怨道:“谁让你那时偏要去桓大将军处,害得我……”

晏游忽而停下脚步。

正疑惑,只听他客客气气称呼了声“崔少卿”。

萧窈勉强睁眼,借着灯笼昏黄的光,看见了那张再熟悉不过的、冷淡的脸。

晏游笑道:“荆州事已毕,多谢少卿先前提点。此番仓促,改日当登门道谢……”

“不必。”崔循打断了他,淡淡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晏游微怔。

他对这位崔少卿的性情有所了解,知他待谁都不热切,但从不失礼节,如今这般疏远实是有些古怪。

令他不由得反思,自己莫不是何时得罪了人。

萧窈嗅着夜风中崔循惯用的那股浅淡熏香,稍稍清醒了些,又想起书案上的南华经,试图与他讨价还价。

可还没开口,崔循已经擦肩而过,离开了。

他看出萧窈有话要说,也隐约猜到她想说什么。

只是见着她这样乖巧地趴在晏游背上,一副全然信赖的姿态,并不那么想听。

其实这样的情形,他在许久之前就曾见过。

应是恒平元年,崔家祖母尚在,寻了个冠冕堂皇的由头,令他带着贺礼去荆州拜会桓大将军。

两家世代交好,此行倒也说得过去。

但崔循心知肚明,祖母是想要促成他与桓氏女郎的亲事,趁此机会见上一面,若彼此都还看得过眼,便能顺理成章定下。

他对此无可无不可,心中想的更多的,实则是试探大将军对如今朝局的看法。

及至荆州。

觥筹交错间,大将军与他相谈甚欢,言辞间颇为赞赏。

而桓氏女郎出身高贵,雍容典雅,是再标准不过的士族闺秀,将来也会是极为合格的世家主母。

他只需回到建邺后点头应允,这桩亲事便会顺理成章地定下来,皆大欢喜。

只是将要启程离开时,荆州落了场大雪,又多留几日。

桓家娘子邀他出游赏雪。

在芦雪湖边,崔循见着了还是桓大将军帐下亲兵的晏游,与跑来荆州探望的萧窈。

只是在那时,他还不知萧窈是萧窈。

年纪轻轻的女郎披着件大红的斗篷,带着侍女在湖边堆雪,在冰天雪地里玩得不亦乐乎,笑得无拘无束。

是皑皑白雪中的一抹亮色。

总会叫人多看两眼。

只是桓娘子不喜吵闹,道了句“聒噪”,叫人赶她离开。

荆州地界,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比不上桓氏一句话,寻常人只有避让的份。

仆妇们领命而去,踩了她堆的雪,又令她与侍女速速离去,以免坏了贵人观雪赏景的兴致。

她仿佛争辩了几句,却被仆妇推了一把,跌坐在地。

最后是晏游及时出现解围,她唤晏游“阿兄”,而后如今日这般,伏在他肩上由他背着离开。

隔着朔风细雪,崔循其实并没看清她的形容模样,也并不在意,只是有那么一瞬曾被她张扬外放的喜悦触动。

他亦未曾想过深究她的身份。

只是回到建邺,在祖母问及是否心仪桓娘子时,又想起那日所见,回绝了。

此后数年,崔循再未记起此事。

直至在太常寺外再见晏游,听他自报家门,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原来自己早在许久以前就见过这位恣意张扬的公主。

而那曾经一瞬的触动,在萧窈有意无意的撩拨下,逐渐如藤萝蔓生。

崔循知晓自己方才态度不妥,但骤然见此,无法不在意。

如果说他对谢昭的介怀,源自于谢昭的名正言顺。既受重光帝青睐,族中又无阻力,是最有可能成为萧窈夫婿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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