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游笑道:“时辰还早,不必着急。”
萧窈调转马头,循着来路折返。行至先前的分岔路口时,恰好迎面驶来一驾马车,连忙勒着缰绳及时止住。
驾车的仆役已经认得她,恭敬道:“见过公主。”
青竹帘挑起,露出身着一袭白衣的崔循。
萧窈一见他,便不由得想起昨日的疑惑,神色复杂。
崔循则破天荒地怔了怔。他未曾见过萧窈这样的装扮,只觉如开得正盛的石榴花,艳丽夺目,生机勃勃。
待到她身后的晏游赶上时才回过神,颔首问候:“晏领军素来忙于军中事务,夙兴夜寐,难得见你休沐。”
晏游朗声道:“今日公主生辰,我陪她出门游玩。”
萧窈想起方才之事,也懒得回学宫找谢昭,索性直接问他:“此处后山为何封路,不准常人进出?”
崔循眉尾微扬:“我亦不知此事。”
这倒并非虚言。学宫逐步走上正轨,曹官聚于此,寻常事务自然用不着崔循亲自过问。
加之他近来忙于家中事务,本就无暇顾及这点细枝末节。
萧窈想了想,倒也能理解,自顾自道:“那我还是回学宫问……”
崔循出声打断她:“不必麻烦,我随你去看。”
萧窈还没来得及阻拦,崔循已然吩咐车夫照办,她也只好将没说出口的话咽回去。
卫兵便是想破脑袋,也未曾料到崔氏这位长公子会亲自前来,当即招呼同僚将那些拒马搬开,恭敬道:“若早知女郎与崔氏有渊源,必不会阻拦。”
至于先前那些托词,一个字都没提。
崔循对此并不意外,向她道:“你若一早亮明身份,他亦不会拦你。”
萧窈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可我仍想知道,是谁在此处下的禁令,不准常人通行。”
崔循明了。
他并未争辩,或是再说教什么,几乎言听计从道:“我会令人查明。”
萧窈摩挲着掌中缰绳,盘旋在心头的疑惑挥之不去。迟疑片刻后翻身下马,走近些,直截了当问:“那日在祈年殿外,你为何不顾礼数,也要拦我?”
崔循一袭白衣,纤尘不染,配上他那张清隽的面容,恍若超凡出尘的谪仙人,令人很难将他与筹谋算计联系到一起。
似是不曾察觉到她质疑的深意,他神色自若,轻声道:“一时情急。”
清清冷冷的声音送入耳中,萧窈轻颤了下,掐了掌心一把令自己冷静下来,反驳道:“我不信。”
崔循神色未见慌乱,倒似真有些不解:“那公主以为,我为何如此?”
“你……”萧窈咬了咬牙,低声道,“你就是想让我父皇知晓那夜之事,如此一来,他压根不会再考虑我与旁人的亲事!”
此事犹在她抵赖之前。
崔循仿佛从一开始就猜到她不会认账,故而将此事捅到重光帝面前,令她别无选择,不认也得认。
若论迹不论心,此事寻不到任何证据,毕竟崔循从未亲口同重光帝说过什么。
可萧窈不信他全然清白。
崔循就不是那等心粗气浮之人。
对于她的揣测与指责,崔循并未分辩,只道:“公主若这样想,臣百口莫辩。”
萧窈被这个“百口莫辩”噎得话都说不出来,将信将疑打量着他,这才发现车中那张书案上竟摆着张琴,而非平日的公文奏疏。
想到那张生辰礼单中那张绿绮琴,她拿人手短,神色稍霁。
阳羡长公主昔日同她提过,纵有百金,也未必能购得此琴。纵然不论价钱,那张琴,也确实颇对萧窈胃口。
在诸多贺礼之中,是她最喜欢的。
她垂了眼,知晓此事注定争不出个所以然,也懒得纠缠。索性翻身上马,只道:“那张绿绮琴……烦请代我谢过夫人。”
“不必见外,”崔循看了眼始终等候在侧的晏游,缓缓道,“家母很喜欢公主。”
第048章 第 48 章
与从前严苛的做派相比, 崔循现下算得上和颜悦色,有求必应,叫人挑不出什么错。
可越是如此, 萧窈越觉着微妙。
早前为松月居士整理书稿时, 萧窈曾看他提起一种草,会分泌出香甜如蜜的汁液,吸引蜂蝶。待毫无防备的蜂蝶靠近,却又会收紧,将它们包覆其中,逐渐蚕食。
如今的崔循, 就莫名令她想起这种看起来纯良无害,甚至有些诱人的异草。
她与崔循分道扬镳, 进了后山。
山间草木丰茂, 阴凉宜人,清溪缓缓流淌而过, 水声潺潺,悦耳动听。间或有蝉声鸟鸣响起,落在耳中也并不嫌聒噪,只觉生动有趣。
随身带着的弓箭是萧窈在武陵时常用的。当初钟媪看着收拾行李, 见她执意要带此物,还曾皱眉劝阻,说是宫中并非乡野, 用不到这些物什。
萧窈只当耳旁风,依旧叫翠微添进行李中一并带来。
如晏游所言, 她许久未曾碰过弓箭, 确有生疏。头几箭都没中,反倒惊动猎物, 枝上梳理羽毛的小雀扑棱着翅膀飞远,灌木丛中的灰兔亦溜得不见踪迹。
倒是晏游的射艺依旧卓绝,拉弓引箭,空中飞过的大雁应声而落。
萧窈并没气馁,摩挲着弓箭,慢慢调整找手感。
她并非多有耐性的人,但在这件事上,却始终未见半分厌烦。
晏游原想玩笑几句,讨论先前的赌注,但见她神情这般专注,便没出声打扰。
晌午时分,日光透过枝叶间隙洒下,天气逐渐炎热。
萧窈眯了眯眼,远远地望见翠绿的蔓叶间显眼的羽毛。她从箭囊中又抽出支羽箭,搭弓拉箭,凝神片刻倏然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