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春(215)
明明是自己受伤,陈幸还要去安慰身旁这个大男人:“我很坚强,很多事情我都可以熬过去。”
“坚强不是忍受。”陆仰吸了吸鼻子,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滑下。满背的青紫,触目的疼痛,光是看着他的心已经被千刀万剐。
这次换陈幸沉默,陆仰换了个话题:“你累不累?”
陈幸望着窗外墙壁裂缝中生长出的绿草,它正在寒风中起舞,身体已经千疮百孔,而头颅却始终高昂。
思考了下,陈幸服软了,起身用衣袖帮他擦完所有眼泪,似吐气般吐出一个字:“累。”
陈幸不在意脸上的伤,遮一遮过几天就好了,但是陆仰还是去买了一盒创可贴,小心地给她贴上。
出了电梯门,陈幸去开门。屋里黑压压的一片,陈幸回头对他笑了下,说道:“陆仰,祝你永远年少。”
陆仰此刻并不理解这句话的含义,只以为是一句祝福而已。她经常祝福周围的人,所以常常把自己遗忘。
他回复:“你也是,你也要永远年少。”
陈幸只是嗯了声,把鞋柜下的钥匙拿出来,转身去厨房拿水冲洗了几下又用纸包着擦干。
陆仰坐在沙发上查看说明书。
“陆仰。”陈幸走过去,把一串钥匙递到他手边,“家里的钥匙。”
陆仰没接:“房子找到了?多久搬过去?”
陈幸坐下,继续靠着他的肩:“就住在这里,其他的房子太贵了。”
陆仰打开手里的纸盒,撕开包装,往手指上挤了点药膏:“那你把钥匙还给我做什么?”
陈幸道:“这是备用钥匙。”
陆仰又问:“那群人怎么办?”
陈幸说话没底气:“我每个月定时打钱……”
陆仰看向她:“哦?那些债不是和你没关系吗?”
陈幸道:“嗯。但如果不这样的话,他们会骚扰我妈妈。”
陆仰哦了声,往她脸上涂药膏。
“陆仰……”她还是忍不住问。
陆仰低头挤药膏:“在呢。”
她问:“关于我身上的事,真的很重要吗?”
陆仰涂着药膏:“很重要。”
“那你想知道吗?”
“那你想说吗?”
陈幸的心脏重重地跳了一下。他没说“要”,而是询问她的意见。
“高一我们被传早恋请家长那次。”陈幸深呼吸了一下,眼下的疤开始隐隐作痛,“那天你也在。”
“嗯。”
“他当着那么多的人面打我骂我,不给我一点面子,让我颜面尽失。”陈幸想笑一下缓解压抑的气氛,嘴角却怎么也提不起来,“很多亲戚都帮我爸说话,他们都让我懂事,说我早恋不对。除了我妈,没人相信我。”
“嗯。”
“我说我没有,我被冤枉了。他们又说我是撒谎精。我爸为数不多的愧疚也重新变回了愤怒。”
陆仰感觉嘴里苦涩,再次沉沉地嗯了声。
“其实那天并不是因为早恋才打我。”陈幸开始抽噎,眼泪夺眶而出,可她却是笑着的,眼泪流进嘴巴,她尝到了酸涩和苦味。
多年压在喉咙眼的陈年瘀血终于被吐了出来,陈幸的语气也变得激动,呼吸变得不畅,像是被手指捏住了咽喉:“因为一个碗!因为摔碎了一个碗!!”
“我的记性真的很不好……很多事情经常忘记,很多……很多我记在日记本上的事情都会忘,很多开心的事情根本想不起来。”陆仰抱住陈幸,陈幸的声音变得刺耳。
她捂着眼下总是疼痛的伤疤,那是多年的陈伤,是最耻辱的证明。
窗帘筛了些细碎的阳光,落在陈幸的脸上又添了几行眼泪。
“但是!高一的那件事我做梦都不会忘!我看到我爸那张脸就会害怕得发抖,每次想起他……我就感觉好痛苦!”脸上越来越烫,始终湿润,“他就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阴影!”
人非草木。在很多时候,在众人面前,陈幸是时而开朗时而冷淡的女孩,身上可能压着一个若隐若现的担子,所以看起来会感觉有些老成。现在,在陆仰面前,她是一只颤抖薄翼的雨中蝴蝶,翅膀下面吊着一块巨石。
那是一颗多年以前的眼泪,包含了委屈痛苦。
陆仰咬着嘴唇,痛她所痛,苦她所苦。
他希望自己是一块橡皮擦,这样就可以擦去陈幸所有的痛苦;他也希望自己是一支笔,在纸张上书写满满当当的快乐。
哭到颤抖崩溃,到最后没有一点力气,眼泪已经干涸,陆仰将她横抱起来。
卧室里很干净,他将陈幸放到床上,替她盖好被子。她睡觉的时候眉头紧锁,下一刻却因陆仰落下的吻而舒展。
轻轻地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下,陆仰又看了她一会儿,起身研究其他药膏,回想起她的话,陆仰的眼眶忍不住湿润起来。
被击溃后还带有余温,余温中也残留了豪气酣畅,她总是这样,难言的尴尬总能被陆仰接纳。
窗外的雪停了,雨也小了。
许洧彬时隔一个月回到家里,许昌熬了一锅鲫鱼汤,炒了几个家常菜。一起来的还有杨芹娜、魏有义以及许望彬的同学。
家里难得热闹。
魏有义很自来熟,嘴里吐着不正经的话,很快就和小同学们打成一片。
许昌没说话,只是看到他时说了句祝福。
许洧彬吃了两口便起身。
许望彬急忙道:“哥,鱼汤还没喝。”
“你们喝吧。”许洧彬只是笑,转身跑去沙发上坐着,还伸了个懒腰,“家里真舒服啊。”
“走读可难了腻,只要是马老头和变色龙的早读必须提前起来。”魏有义叹气,“尤其是变色龙,就她提前上课还拖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