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白(81)
“这位同学,除了b市的戏剧进修学院,你还报考了哪里呢?”记者提问道。
“我只报考了这里。”
“哇,那看来你是特别喜欢这所学校吧,那你对自已有信心吗?”
“我只有这一次机会,所以我一定会成功。”应白的话说得狂妄,口气却淡淡,平静得不像个这般年岁的姑娘。
“祝你成功,也希望广大考生都超常发挥!”
镜头拉远,开始扫过密密麻麻的考生和家长,偶尔扫到长得特别显眼的,镜头又会拉近些聚焦。
等大厅再次亮起来的时候,大家纷纷在感慨大明星的青葱岁月,没想到看起来贵不可攀的应白,当时情况是这样的。
可等大家回过头来,才发现应白眼眶里盛满了泪,她整个人用力地克制着,不让眼泪流出来。
这可是难得的一幕,应白出道以来,除了演戏,从没在任何场合红过眼,所以闪光灯立刻亮成一片,起伏绵延。
他们在狂欢着捕捉高高在上的女神走下神坛的瞬间,却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
只有应白自已知道。
在那段影片的最后,她在茫茫人群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么熟悉,只要一眼,她就能认出来。
那个时候,她已经出走,和家里完全断绝关系,做了许多错事儿,说了很多狠话,甚至她走的那一夜,还说了那样绝情的话,狠狠刺了他最后一刀。
可他还是来了,千里迢迢来了b市,没有试图找她,只是默默地在她考试的那天,跟在她身后,守完她全程。
应白并不是真正的铁石心肠,那天,她看见旁边的考生有家长嘘寒问暖,被妈妈唠叨着检查各种东西,她也有过一点点,只是一点点的羡慕。
直到十年后的今天,应白才知道,那时候她并不是孤身一人。
她从来都有人爱。
之后应白一直在平复情绪,等所有人的影片播完,就进入了下一环节,主创们发表感言。
不知道为什么,应白被导演排在了最后一个,等轮到她时,她拿起话筒,轻轻呼吸了下,刚要说话就似乎愣住了。
应白看着台下众多记者里刚刚坐下的那个人,他昨晚明明说今天开庭不能来的。
那双藏在镜片后的眼睛,好像从来没变过。
无论是她惹林林生气,逗林林开心,还是跟林林撒娇,甚至是狠狠伤害他时,都有爱和温柔包裹着她。
应白的眼睛忍不住发红,唇角却翘了起来,她听见自已一路杂乱无声的心跳终于平和下来。
她像有了很多很多的安全感。
[1] 最后一段话,译用了村上春树出席以色列耶路撒冷文学奖颁奖典礼的发言。当时他是否出席这件事儿,受到了国内外各方面的压力,最后村上春树在颁奖礼上发表了这番十分着名的演讲。
第十章 破晓
再次开口时,应白看向对着她的无数黑压压的镜头说道:“影片中我所饰演的角色,有部分经历像极了我的母亲。
“也就是说,我是施害者的后代。”
这一刻变得那么静,连呼吸声都停滞了。
然后闪光灯疯狂响起,把挑高的大厅都镀上一层光,让人晕眩。
站在最中间的女神,每一寸都沐浴在飞快闪烁的光影里,像是生出了一身白银做的鳞片,波光粼粼,她的身体被光一片片地打亮,又落入短暂的阴影里,如同岸上的美人鱼。
可美人鱼上岸的每一步都像走在刀尖上。
在短暂的沉默和疯狂的曝光后,问题如流水一般涌来,镜头贪婪地对准她,恨不得肢解她的每一个表情。
“你的意思是,你的母亲是因为被你的父亲侵犯了才生下的你吗?”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儿的呢?是否从小就知晓,如果知晓,为什么选择现在公开呢?”
“电影情节是否参考了你母亲的经历呢?”
“你为什么要承认这件事儿呢?是否考虑过社会影响呢?”
大鱼来了,大鱼来了,绝对不能漏掉,绝对要抢到一块肉!每个人都在心里呼喊。
应白在一片闪光里不自觉地闭上眼,那些不断闪烁的光刺得她眼睛疼,当她再次睁开眼时,看到的是黑压压的镜头,上面的玻璃反射的光深邃又肤浅。
她微微侧眼,目光只望向了一个人。
“这种罪名的刑期一般情况下是三年以上十年以下,追诉期是按刑罚力度定的,也就是说你母亲的案子可能已经远远超过追诉期限了,你知道吗?”
“我知道。”
“你母亲当年没有报案,也就没有任何立案记录,很难适用因逃避侦查或应立案却未立案而延长追诉期的例外条款,所以就算你翻出来,他可能一样不会坐牢,你知道吗?”
“我知道。”
“这件事情公开,你会受到前所未有的非议,人们不会因为你是无辜的就不说刻薄话,搜索栏里打出你的名字,第一个关联的词,可能就会是‘侵犯’,你知道吗?”
“我知道。”
“即便这样还要做吗?”
“还要做。”
他长久地沉默,然后温柔地叹息了一声,说道:“去吧。”
“一切都会很残酷,我不能全部替你抵挡,但我会一直站在你旁边。”
这是昨夜,她和应苍林躺在被窝里,手牵着手,脚抵着脚,在黑暗里发生的对话。
应白眨了眨眼,收回了目光。她只是举起话筒,全场就都安静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聚焦到极点,连空气都被专注的目光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