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人夜话(47)

“是不是你爸妈对她不满意，惹人家伤心了？”何宏和他相识多年，深谙婚姻之道，劝解兄弟的任务突然落到了他身上，他自觉责无旁贷：“我和魏灵那丫头相处时间不长，但是识人总不会错的。人家顶着多少闲言碎语在工地上和你双宿双飞，你个大老爷们得空就往人家宿舍跑，无论你爸妈对她有多少意见，可那是你媳妇，吃抹干净就得一辈子护着的人，你不会到了这个年纪还没点主见吧？”

越想越可疑。

工作上杀伐决断的人，私下却是个妈宝男……

何宏越想越心惊。

梁湛烦躁地起身，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何宏解释前因后果。

“没我爸妈的事。”

要是普通的婆媳关系，他和和稀泥，转移战火，慢慢地总能平息。

可是这要怎么说？

“宏哥，你说……”他犹豫了一下，“假如你瞒着心姐和她厌恶的人谋划了点事，她因为担心你还四处找关系。后来发现就是白忙活……完了知道真相，她特理解你，只说自己委屈，想静一静，你该怎么办？”

何宏一拍大腿：“那你就让她静静啊！”

梁湛瞟了一眼桌上那个玉镯。

“……也许不是只想静静。”

恋爱和婚姻还是有壁的。

他和张连心之间就没这么多烧脑的事。

“按你的说法，我觉得问题不大。”他大大咧咧地说：“恋爱嘛，总有个磨合的阶段。不过，梁湛，我和你心姐吵吵闹闹还能走到今天，只有一点，那就是真心。小事上耍耍心眼，那是术，大事上绝不欺瞒，那是道。但是大事小事的区分，不在你，在她。她在乎的，就是大事，不在乎的，顶破天也是小事。”

梁湛若有所思。

金乌西沉，肚子里发出抗议的轰鸣。

他才惊觉已经错过饭点。往食堂走，他拿出手机，只有张小五的微信。

“梁总，饭菜在微波炉里，你自己热一下，不吃的话记得放冰箱。”

魏灵没有任何消息。

他突然想，往常她在时候，是怎么样呢？

她会提醒他，按时吃饭。过了饭店，也许两人会在宿舍煮一锅泡面，边吃边漫无边际地讨论电影的剧情。她厨艺平平，也不爱钻研此道，有时犯懒，两人会偷偷撇下众人，一起开车到镇上，或是回云安，大快朵颐。

记得有天，他加班晚归，魏灵等他未果，独自在地毯上睡着了。

下过雨的夜晚，蛙鸣和狗叫，在这一方寂静中交响，他轻轻地把她抱上床，刚一动身，魏灵就醒了。

她睁着仿佛被雨水泡过的眼，湿漉漉地看着他。而后两人一起落入欲望的沼泽。

他放纵着自己，也满足爱人，清醒地坠落在一片无边的月色。

情事过后，魏灵睡不着了。他驱车带她到镇上，就近选择了一家农家烧烤。

铁杆撑起大棚伞，钨丝灯泡的电线曲曲折折，错落的小桌烟火缭绕，他看着魏灵昏昏沉沉地去拿啤酒。

“小心杆！”他喝止，结果适得其反。

魏灵回头怒瞪他一眼，脚步却没停：“谁是你的小心肝！喝瓶啤酒都不行！”然后砰地撞上了铁杆，疼得龇牙咧嘴。

惹得食客哄堂大笑。

“你哪次只喝一瓶。”他无奈地走上前，给她揉揉额头：“撞疼了？不看路。”

微波炉停止转动，梁湛回过神，觉得空气里都是她的影子。思念疯狂地蔓延，手机还是死寂。一周以来，没有任何消息。他心底升上了一股不可名状的委屈。

就为这点小事，你就舍得把我丢在这里吗？他独坐在饭前，食不知味。

说好的喜欢呢？

调查

新航交通云安分公司办公室近来乌云笼罩。原因无他，常务副总梁湛在请缨挂帅过境线改造项目九个月以后，突然开始返朝，拿着放大镜扫射过去几个月的工作。办公室愁云惨淡，一度连保洁阿姨都绕道三尺。

“合同十三条五款为什么没有向我报备？”

“小周符合竞聘上岗的年限吗？人资档案呢？”

“为什么四季度的经费预算这个时候还没有出？”

“你这个办公室主任是怎么当的？”

“魏灵呢？合同是不是她备案？让她进来！”

“砰”一声，文件砸在了桌上，咖啡杯震了三震。

空调二十三度，李刚滴下来一滴汗，翘着的二郎腿默默地放了下来。

“魏灵？魏灵啊，等等我去叫她……”他打了个哈哈，躬身退下。

“梁副总找你呢。”秉承死贫道不死道友的精神，李刚微笑着看着一步三回头的魏小灵，心里为她默哀。

魏灵把门推开，深吸了一口气。内心的忏悔懊悔掀起滔天巨浪，最终化成两行宽面条泪默默流淌。

——办公室恋情要不得。前人诚不欺我。

“坐。”

梁湛头也不抬。

魏灵屁股挨着半边沙发，面上诚惶诚恐，实则内心一片坦然。

她回来不过几周，工作上能有多少纰漏？

好整以暇地等着他发难。谁知梁湛竟像忘了这个人，手上的活一样没放下，惜字如金。

“梁副……你叫我来……”腿酸了，她不自觉地往后靠。

梁湛充耳不闻，拿起手机开始打电话。

她悄悄起身，还没来得及遁走，背后的声音淡漠且不带任何感情的响起。

“坐下。”

她咬咬牙，又坐回了沙发上。

几周不见，梁湛好像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铁灰色的衬衫挽起袖口，露出了结实的手臂，挺直的鼻梁下是略薄的嘴唇，锐利的眼里漾着散漫的光，落在办公室的虚空里，仿佛根本不在意面前正襟危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