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翊音没有过度追问,以防打草惊蛇,只是不断用话语进行引导,让对方在回忆时尽可能多的流露出个人情感。
交谈中,两人很快便穿过走廊,停在了工作人员房间们门前。
“虽然以前没能实现旅行的愿望,但你以后一定会的。”
顾希朝神情真诚,好像是真的在祝福池翊音,他问道:“不知道怎么称呼你?我已经很久没有和人这么聊得来了。”
“我认识一位朋友般的存在,他很喜欢欣赏舞台剧。虽然我之前无法理解他,但在与你交谈之后,我想,或许舞台剧也未尝不可一试。”
他坐在轮椅上,仰头看向池翊音,笑道:“或许,我真的能够在舞台剧里,找到我想要的答案。”
池翊音挑了挑眉,对顾希朝提起的“舞台剧”有些疑惑。
不过,他还是将自己的名字告诉了对方。
“当我找到有关于老板娘死亡的真相时,我也不想以无名人的身份,来将真相告知于你。”
池翊音道:“这样,以后当你回忆的时候,你就会想起……找到凶手之人,名为池翊音。”
“这会是令你难以忘记的名字,顾先生。”
顾希朝定定的看向池翊音,随即欣然颔首:“我想也是。”
他笑着指了指眼前上了锁的房门:“池先生不是想要看这个房间?不开门吗?”
顾希朝摊了摊手,爱莫能助道:“虽然我很想帮池先生,但奈何我并不知道钥匙的所在,抱歉了。”
“没关系。”
池翊音不以为意。
他上前两步,顺手将无脚鸟胸针从西装上取了下来,手指灵活而熟练的将胸针尖顶捅.进了锁孔之中。
当着顾希朝的面,池翊音并不避讳自己的一点小技能。
但顾希朝在看清无脚鸟胸针的时候,一直带笑的面容却显而易见的有些怔愣,随即惊讶的看向池翊音,似乎是在比对着什么。
“很漂亮的胸针。”
他称赞道:“被它的主人所使用的方式更加漂亮。池先生,这是在哪里买的?”
池翊音看了眼胸针,因为顾希朝的话,他的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女人死死抿着唇的冷漠面孔,以及一闪而过的钢蓝色眼眸……
“咔嗒!”一声,门锁应声而开。
他也定了定神,刚刚的联想消失不见。
“谢谢。”
他向顾希朝点了点头,将胸针重新别了回去:“走吧。”
落了厚厚一层灰的大门显然已经很久都无人使用,门轴上了锈,推动间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而随着大门慢慢开启,门后的场景也逐渐出现在池翊音的视野中。
然后,他重重的愣在了原地。
灰尘被吹进来的风卷起,在窗户透进来的阳光中沉沉浮浮。而在阳光下的躺椅上,坐在一道身影。
那人歪着头躺在椅子里,好像只是睡着了一般容貌安详,睫毛的影子落在脸上。
可身上却早已经落满了灰尘,血肉之躯也如死物一样。
那张脸……
分明就是刚刚出现在柴房里的老板娘。
但她已经没了气息,不知在这里死了多久,直到池翊音打开门发现了她的死亡。
池翊音的眼眸缓缓睁大,一时间连呼吸都放轻了。
他抬腿迈进房间,步履轻盈缓慢的踩过满地尘埃,走向躺椅中的老板娘。
她的尸体早已经冰凉,没有呼吸和脉搏。
但当池翊音仔细查看时,细细密密的恐怖感却从古怪中升腾而起。
老板娘的尸体,是柔软的。
不同于柴房中那具狰狞诡异的皮肉,躺椅里的尸体连一道伤口都没有,更没有腐烂的迹象。如果不伸手去试探她的脉搏,甚至会以为她不过安然睡去而已。
可在老板娘身上落的厚厚灰尘,却明明白白的在说,她死亡的时间远超过尸体看起来的程度。
池翊音的手僵在半空中。
从柴房里的死亡开始,一切常规的判断死亡都已经失效,科学褪色,诡异侵占这座小木楼,让所有死亡都变得无迹可寻。
他所掌握的技能,也逐渐不再起作用。
比如眼前无法解释的死亡。
——人可以同时死亡两次吗?
轻微的声音从房间外传来,有人踩着规律而悠闲的步伐,踏过吱嘎作响的木地板从走廊走来。
他在笑,不成调的小曲破碎,在空荡荡的空间里反复回响,诡异而令人毛骨悚然。
池翊音站在窗前,回身逆光看去。
然后他便看到,黎司君的身影出现在房门外的走廊里。
黎司君单手插兜站在顾希朝的身后,隔着轮椅与满室尘埃,微笑着向他看来。
“池翊音。”
他轻声呼唤他的名字,缱绻亲昵:“你想要寻找真相吗?”
黎司君明明在笑,可他的眼眸中却满是认真:“即便真相是你无法承受的沉重与痛苦,你也想要追寻于它吗?”
起起伏伏的光线与尘埃中,池翊音敛眸默立,如同破败教堂下花窗斑斓彩光中的神像,那是超出世俗的美,模糊了人与神的界限。
“从来没有承受与否一说。”
池翊音平静与黎司君对视:“于我而言,真相从来不是虚妄的概念。”
“那是真实存在的人。”
来处,性格,归宿,一生的痛苦和欢笑……池翊音曾经独自站在熙熙攘攘的街头,冷眼观察人间,揣摩每个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
在他的笔下,真相从来都不是单纯的记录,落点永远都是真实存在过的那个人物。
——非人之物,也曾为人,他们经历的种种悲惨与怨恨,塑造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