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裙女子目眦欲裂。
下一秒——
“嘭!”的一声巨响。
漂亮的人偶娃娃在腐尸手里爆开,变成一团残破的布料和棉花,散落进满地的狼藉尸油中。
这一瞬间,长裙女子就像是得到了指令一般,脚下用力一蹬地面就弹射而去。
她的眼睛已经变成了血红如兽的竖瞳,黑猫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肩膀上,两双相似的竖瞳冷冷盯着眼前的腐尸,而手中利剑,已横扫而去,斩破空气尖锐爆鸣。
守墓人不可以主动攻击,却可以在被攻击时,使用一切手段反击。
她是为娃娃哼唱摇篮曲的温柔,也是刀剑所向的冷酷。
长裙在半空中翻卷如一朵盛开的莲花,可双手中的利刃毫不留情,劈斩之下,尸块散落。
腐尸像是不知道害怕一样,它们从咖啡馆里各个阴暗的角落里冒出来,无视白蓝这个活生生的人,也无视店长和黎司君,唯一的目标就是摆在各处的人偶娃娃。
它们污脏的爪子死死抓住人偶娃娃,顷刻间就把漂亮的形象毁了去。
娃娃被撕扯得七零八落,坠落向下落进尸水时,隐约有呜咽低泣声响起,低愁哀怨,却无可奈何,很快就消散在了咖啡馆内。
一道道轻风在咖啡馆里轻柔的刮过,从长裙女子身边经过时,风环绕着她像是在拥抱她,感谢长久以来的照顾,然后与她最后的告别,吹拂向咖啡馆最深处幽暗莫测的空间。
店长的嘶吼如神魂俱裂,像是失去了孩子们的母亲,令人不忍去听。
咖啡馆里乱成一团,不断有散落的尸块摔下来,像是下了一场腥臭的血雨,将原本精致考究的咖啡馆污染得狼藉污秽。
之前在京茶面前尚且维持着自己气势的白蓝,现在已经顾不上什么身份什么财富了。
他从未有任何一刻如现在这样清晰的认识到,在死亡和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都是平等的。
——平等的没有选择的权力。
白蓝在咖啡馆里到处仓皇逃窜,躲避过掉下来的尸块也唯恐碰到腐尸,他发了疯一样去抓挠自己的眼睛,将自己的眼眶脸颊抓挠得鲜血淋漓仍不停手,好像只要他瞎了看不到那些腐尸,就不会再想起曾经的痛苦。
但是,已经失去了理智的白蓝没有意识到,其实从头到尾,腐尸都没有打算伤害他。
——它们只是想,让他成为它们。
痛苦吗?
为你曾经做错了的决定,你的选择所导致的悲惨后果,你想不想有再来一次的机会。像是已经交了卷子的答案,试图再一次的修改。
——另一条我没有选择的路,一定比我已经做出决定的路要好走得多。
于是,即便冲破死亡,我也想要拥有再一次的人生。
腐尸死死抓住长裙女子的剑刃,怨恨的嘶吼。
这根本不是给予我的安宁,这里是地狱,是你们的陷阱!是你们诱导我放弃了我的人生,用死亡来交换所谓的幸福和美好。你们是魔鬼!
把被抢夺的我的生命还给我!
我本该有更好的人生!
长裙女子却冷笑一声,毫不留情挥剑斩下。
“诱导?魔鬼?”
她眉眼冷肃:“明明是你们自己,不敢走进黑暗穿行苦难之地,被自己的人生吓退,想要寻求轻松幸福的生活。”
“这是你们自己为自己的人生做出的选择,而神慈悲,给了你们本不应该属于你们的美好梦境,让你们得以在这里休酣安眠。”
“可你们却反过来憎恨神明,将自己讲述得善良无辜……”
“但现在你们手上沾着的,分明是其他灵魂的悲戚和泪水!”
长裙女子与黑猫同时张大了嘴,愤怒咆哮。
“无耻,懦弱,逃避放弃自己人生的丑陋灵魂,不值得接受新的审判!”
腐尸源源不断的出现,长裙女子悍不畏战,咖啡馆中一片混乱。
但是,唯独只有吧台附近的一小块地方,依旧保持着安静与清洁。
黎司君微微侧身看向后方,他坐在吧台前面的高脚椅上,长腿随意支着地面,眼眸波澜不惊。
好像这残酷死亡的一幕在他看来,不过是上演过无数次的黑白默剧,熟悉到已经无聊。
“当天使吹响号角,有罪的灵魂会重新穿上皮囊,从坟墓中走出,接受神的审判,以进入新世界。”①
“可罪人的皮囊,早已经在坟墓中腐烂,他们逃避生命,生命就也同样逃避他们。”
“他们曾经以为,即便是虚假的美好也一定是他们所想要的,毕生追求不过如此,毫不犹豫的走进坟墓,享受死亡的阴凉与安宁。”
“可现在……”
“他们后悔了,却反而夺走同类的灵魂,将其他安详徜徉于美梦中的灵魂撕扯得粉碎,嫉妒于其他灵魂的心安与幸福,想要以此来证明,他们才是正确的,是大众,是常态。”
“现在我们变得一样悲惨了——它们在笑。”
黎司君微微垂眼,看着重新出现在自己手中的书。
《酣眠于雾的兽》
何止是恐惧在人心中,阴暗和恶意也在。
池翊音早在现在这一幕发生之前,就已经看透了灵魂,猜中那些选择了“幸福”的灵魂将会如何行事。
黎司君缓声低语,心绪一片平静。
“他们走了一条路,却怨恨自己为何没有走另外一条路,进而怨恨给予他们选择权利的神明,憎恨世界与神明对他们过于严苛。”
黎司君轻轻摩挲着书名,金棕色的眼眸中有悲悯的笑意浮现。
“我给予你们选择的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