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尊表面高岭之花[重生](176)
他就要见到序沂了。
很久之前,希望序沂能喜欢自己,那时候的自己大概打死都不会相信,现在他唯一的执念与愿望, 就是再看一眼对方清俊的、生动的眉眼。
哪怕那人不会再拥抱自己, 不会再爱自己。
时间在等待中变得焦灼, 夕阳晚照之时,山路尽头终于出现一抹白色的身影, 如翩似仙, 姿态卓然。
那瞬间程阙的气息都屏住了。
他看见血红如幕布般的天地, 看见他的仙尊从雪原的边际走来, 万千墨丝在雪中飘飞起, 仿佛喧嚣间一抹唯一的风雪寂静。
“序沂!”程阙喊,不知不觉地,泪水就再次涌了出来。
序沂听不见他说话, 他径直向前世的自己走过去。
那时的序沂还十分年轻, 虽然眉眼间依旧冰冷, 却还带着些肆意的少年气。他垂着眼睛,缓缓提着程阙的后颈从地面上拽起来,仿佛在捞一只扑棱棱的鸟。
伸手探向程阙的胸口,冷峻的长眉微蹙。
这孩子虽然没死,但内伤却极其严重,其中经脉受损最终,怕是一辈子都不能练剑了。
序沂在那时有一瞬间想把人丢下的冲动。
可就在那瞬间,怀中的孩子忽然无意识地伸手,紧紧攥住了他的袖口。像是惶恐,像是哀求,像是一个孩童最直白的挽留。
序沂一愣,终究还是将人围在了自己的外袍中,那一向严整干净的白衣上,第一次沾上了不属于他自己的鲜血。
像是蚊子血,朱砂痣。
那也是序沂第一次主动带人回七门。
当时的两人都不知道,这简单的一面之缘,背后会引发多少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愫。
序沂料理好程阙的住所起居,却并没有放太多心力在他身上,毕竟序沂自己事务繁忙,而且每天都有不少弟子找他上门请教。
可程阙实在是很难不令他注意到。
每次在他练剑的时候,树后、草丛后、屋角后,总会有一个小身影探头探脑地冒出来,还自以为隐藏得十分隐蔽。
一个月后,序沂实在不想继续忍,直接把人揪了个现行。
却不想程阙大大方方地站了出来,一丝窘迫感也无,甚至神色认真地说道,“师尊,我想与你合籍。”
这句话直接把序沂气笑了,“合藉?你知道合籍是什么意思么?”
“知道。”少年的身体很瘦,看上去一阵风就能被吹倒,但黑眸中炯炯的光彩却格外摄人心魄。
“我喜欢师尊。”他一字一顿道,“所以我想与你合籍。”
有一片清雪从树顶应声而落,好巧不巧地落到了少年的头顶上,序沂忽然觉得手心很痒。
榆木疙瘩一般的心事,就在那漫天风雪中,一寸寸活了过来。
喜欢。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说出这两个字。
自己从小沉迷于剑术,所有人都在赞美他是天才,都在寄予他厚望,都在逼着他往前走。
他们对他说:你是修真界百年来最后希望飞升的剑修。
故而在心意萌动的初始,便只有七门日复一日的雪。
他没有让任何一个人失望,长大后成了闻名修真界的霁寒真人,有人畏惧他,不敢说喜欢;有人有求于他,迂回着说倾慕。
只有这个看上去青涩的小少年,朗声二字冲破冰雪,直白得令人没法回绝。
序沂一直当这句话是个戏言。
可后来程阙给他做桂花糕,给他扫屋前的雪,依旧会雷打不动地每天坐在树上看他练剑。
序沂为了让他消停,没理他。
又过了一段日子,他正在案边打坐,窗口忽然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他展开神识一探,果真还是那个人。
程阙尚小的身体有些艰难地爬上了窗,还就着那个高难度的动作盯着自己看了好一会。
最后仓促地、惶然地,将那枚白色的剑穗丢在屋子中的地面上。
声音不轻不重,恰好能敲进心窝子里。
序沂将它拾起来一看,出乎意料地符合自己的审美。
从来雷厉风行、处事果断的他,手中握着剑穗在房屋中间足足站了有一柱香的时间。最后终于转身将它仔细整理好,放进本是装着凝白剑的木盒中。
当晚他就梦见了那个少年,出乎意料地,他脱口便叫出了那人的名字——程阙。
明明只是听过一次,却自己都没意识到地记在了心里。
他以为这只是白日所见,夜里所梦。
后来,他也会暗中去那少年的住所看,瞥见程阙在黑暗中缩进角落里,会与掌门力辩整个上午,只为破格给程阙房中送去烛火;
他会在比试上为他出头,哪怕得罪了另一个门派的长老;他会为他修改七门戒律,为他教训季晟,明明都是自己座下弟子;
他会偷着在程阙门前摆上给温元治伤的丹药,即使那人并没来求自己,即使豢养灵兽被七门明令禁止。
他觉得这些不过是师尊对弟子正常的关心罢了。
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偏心,也没意识到更深一层、那略有些迟钝泛酸的感情。
直到他发现程阙身上隐匿着的魔气,他发现一开始的遇见不过是邓琰对自己的报复与算计。
论道理,程阙身上的迹象隐藏得并不深,他早就该发现。而发现后也应该把对方从七门中赶出去,毕竟此时程阙伤早就养好了,离开七门也不至于没了性命。
可一世精明的霁寒真人偏偏在这件事情上做了隐瞒。
他在雪夜中静坐了一天一夜,决定私自尽力解决这个问题。
就是在这个时候,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对程阙似乎好得过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