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鹤之稍怔,随后就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像石子砸入镜潭中,他的眼底荡开了一层层的涟漪。
“无论多少次,我都会去,”他的声音竟有些低哑,却又隐隐透着固执,“一定会去。”
“是因为若是不去,就无法结识凌师妹吗?”
云挽其实知道沈鹤之不是这个意思,可她心底一阵阵的刺痛还是让她忍不住问出了这样的话。
沈鹤之果然很吃惊,他欲解释,云挽却率先推开了他的手。
她用手背拭去了脸上的泪,故作轻松道:“没有人欺负我,我只是突然想起了那些死去的师兄师姐。”
若当真有后悔的机会,她更希望她从未去过凶冢。
云挽再次后退一步,拉开了与沈鹤之的距离:“我该回去了。”
“我送你。”他并未多问,但云挽还是摇了摇头。
“不必了,思过崖就在近前,”她低头避开他的视线,“小师叔还在等着我呢。”
沈鹤之目光闪烁了一下,果真不再多言,只沉默地看着她取出铁锋剑,作势掐诀施展御剑之术。
“云挽,”眼见着她要离去,他突然叫住她,“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放弃你,也不会再与你置气,你不喜欢苏苏......便不要与她接触好了。”
云挽微微瞪大眼睛,几乎是诧异地看向了他,随后她竟觉得有些可笑。
她想,沈鹤之嘴中的“不论发生什么”,应当并不包含她其实喜欢他这件事。
“我知道了,”云挽笑了一下,“师兄无需担心我,我没事的。”
她的语气很温柔,她已有许久未对他这般温柔了,沈鹤之不禁有些愣怔,可他看着云挽,却总觉得她对他露出的笑,是那般的伤痕累累,充斥着浓郁的绝望,像自深渊谷底,望来的最后一眼,轻易便会被风吹散。
但也只是一瞬,她便御剑离开了,他下意识抬手,却根本不可能抓住她。
......
云挽回到住处时,就发现谢玉舟竟已在院中等她了。
他撑着下巴坐在石桌前,面前摆了一只剑匣。
闻听脚步声,他转头看来,随后便奇道:“你怎么了?”
他自是注意到了云挽红肿的眼睛。
云挽还未做好准备,经他一问,竟突然觉得心虚,而不久之前发生的事也险些就要脱口而出。
她很清楚,只要将一切都告知谢玉舟,戮心开的那家医馆就会被彻底铲平,而望仙道也会重新恢复宁静,短时间内不必再担心被魔气侵扰。
可是......
那些措辞从喉咙滚过,落至嘴边时,却变成了:“小师叔对戮心有什么了解吗?”
“戮心?”谢玉舟偏头,“那个万魔护法吗?”
“我对他没什么了解,”他道,“从前天魔在世时,他是天魔的手下,不过他本身野心很大,天魔身亡后,他便开始在归墟一手遮天,可惜与天魔这样天地诞生的魔相比,他是以人身堕魔,归墟海其实有许多势力不信服他......”
“除此之外,我就不甚了解了,”谢玉舟疑惑问她,“你怎么突然想知道这个?”
云挽抿住了唇,掩在衣袖下的手也慢慢攥紧,在谢玉舟的注视下,她终是摇了摇头,笑道:“没什么,就是突然听旁人提及了。”
话一出口,她自己竟止不住打了个冷战,因为她意识到,她在这一刻,已做出了选择。
她知道这一步一旦踏出,就再不可能回头,可是她没办法,也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活生生的师兄师姐被当作魔物斩杀。
她没有办法......
她想试一试,她想好好看看,去亲自了解一番,或许魔的确如戮心所说那般,并非是绝对的恶,或许魔气亦有它的优点......但也或许,她会就此坠入深渊。
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不会有比现在更糟的结果了......
谢玉舟没有察觉出异常,他甚至笑盈盈地朝她招了招手,打开了面前的那只剑匣。
“你来看,我把什么给你找回来了!”
云挽垂眸看去,就见剑匣中躺着一把熟悉的剑,是她落在浮玉林中的那把,而原本卷曲损坏的剑刃也已被修复好。
她迟疑着将剑拿起,轻轻挥舞,便见剑锋之上闪烁着寒光,似比从前更加锐利。
“怎么样!”谢玉舟洋洋得意地看着她,云挽却突然福至心灵。
“这是他送来的......对吗?”
她没有指名道姓,但谢玉舟却知道她口中的“他”是在指谁。
谢玉舟似是想反驳,但他实在不是一个擅长说谎之人,便被噎在半道,不上不下,好半天才嘀咕道:“本来想抢他功劳呢,怎么就被你给看出来了。”
云挽知道,这不是谢玉舟的意思,是沈鹤之不让他说的。
手中这柄剑,在被修复之前,根本不比沈鹤之从前亲手为她刻出的那把木剑锋利,可她却放着木剑不用,硬是要使着这把算不得太趁手的剑。
沈鹤之是爱剑之人,怎会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他正是猜出了云挽是因对他心怀芥蒂,才无法使用他雕刻而出的剑,才让谢玉舟隐瞒不说的。
而他刚刚会出现在思过崖附近,会来找小师叔,为的便是这个。
云挽心绪一时有些复杂,心底也隐隐泛起几分酸涩。
谢玉舟小心地看着她,见她沉默许久都没开口,不禁问道:“那这把剑你还用吗?”
云挽没有马上回答,许久之后,方轻声道:“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