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话到嘴边,谢玉舟又觉得,这么说跟在夸沈鹤之似的,他便又给憋回去了。
再看云挽时,她唇角笑意变淡,像是有些怅然。
“小师叔,”她抬眸看他,“你有想过吗?若我不那么做,若不是我主动撞在他的剑上,落得重伤,若我当真如你所说那般冲他拔剑,会是怎样的结果呢?”
她的话让谢玉舟怔了一下,随后他就彻底反应了过来。
如果云挽真的在那时拔了剑,结果无非两个,一是她的确拦住了沈鹤之,而他也得了手,成功地将那只赤狐锁住了,可再之后呢......
螭龙链直接作用在灵骨上,尖锐的骨钉会造成难以想象的痛楚,沈鹤之在与凌苏苏有关之事上向来是拎不清的,谁知他是否会冲冠一怒为红颜,冲动地与他二人在飞泠涧打起来,若再严重些,万一他脑袋一热,带着凌苏苏叛逃了......
虽然谢玉舟也不确定沈鹤之是否会昏头到那种程度,但看他那时那副油盐不进的模样,万一就真会发展成那般呢......
而第二种情况则是,云挽的剑没能拦住沈鹤之,螭龙链自也未能得逞,到时,沈鹤之有所防范之下,自不可能再给他们出手的机会,要么他二人直接与他翻脸,要么就只能认下凌苏苏这个后患......
但云挽那时做出的那个选择,却让事情完全变得不一样了,她主动撞在了沈鹤之的剑上,还险些直接被他一剑毙命。
沈鹤之因伤了她而愧疚自责,自也不会再去阻拦谢玉舟,所以凌苏苏被螭龙链锁住后,他也没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甚至于,谢玉舟觉得,当时的情况,若他一击未能得手,之后再想出手,沈鹤之也不会再阻拦了。
这的确是最优的选择,可以避免很多麻烦,也可令那些不确定的危机消失。
甚至再往深处说,即使沈鹤之日后当真冲动地想做出什么惊人之举,但只要思及那时云挽被他重伤之事,他也必定会因心底强烈的愧疚而掂量几分,不至于直接与他们撕破脸皮。
更何况谢玉舟其实很了解沈鹤之,拨开那层冰冷的表象,他本就是个优柔寡断之人,分明自幼便开始修习无情道,却是最容易被情绊住脚的性子。
即使他如今为了凌苏苏好似魔怔了一般,云挽在他心中也不是没有分量的,事实上谢玉舟甚至隐约觉得,那日沈鹤之在与他起冲突时,一直在刻意回避云挽,若非是云挽故意往他剑上撞,他恐怕都不愿与她说话......
想明白这些后,谢玉舟心中却突然觉得有些堵,他的目光落在云挽身上,便见她轻依靠着床榻,半掩着的竹帘将细碎的阳光筛来,细碎地撒在她的发间眉眼,令她看起来格外沉静。
谢玉舟心底莫名就升起了一种熟悉的感觉,他想起了许久以前,在他刚接触云挽时,沈鹤之与他的那番谈话。
沈鹤之问他,对云挽是什么印象。
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他说:“慧极必伤。”
她太聪慧了,总会做出正确的选择,且坚定地执行,但她所看到的正确,对她自己来说,也许并非是对的......
“云挽......”谢玉舟突然唤她。
那细碎光影下的少女偏头看来,他便问她:“你就没想过吗?若是你当真死在他剑下了怎么办?”
云挽愣怔了一下,思绪也一时飘荡。
“我那时没想那么多,”她低声道,“只是觉得我应当这么做......”
“如今细细想来,”云挽又轻轻笑了笑,“我亦不觉得有何不值,若当真死在了他剑下,就当是用这条命,还他的恩情了。”
还他带她入道、授她剑术的恩情;也还他赠她缠魂扣,替她挡伤,多次救她于危难的恩情。
如此,便算是两清了。
只是,云挽没说的是,其实那时她主动往他剑上撞,不仅因为那是最优的选择,还因为她心底抱了一份莫名的期许......
她想,在天渊城时,他都能为了凌苏苏丢弃他的本命剑,这一次,是否也能为她做到此呢?
她还想,他既将缠魂扣都给了她,甚至甘愿为她而死,那也许只要她挡在前面阻拦,他便不会再因凌苏苏而与小师叔大打出手了......
那份期许隐秘又酸涩,悄悄藏在心底,让她在细碎恍惚时,止不住地去遐想;又令她在惊醒回神时,生出一种仿佛抛却了尊严般的耻辱。
所以她不会说出口,更不可能主动承认。
可遗憾的是,她好像自作多情了。
就像是他自己说的那样,他当初冲动之下将缠魂扣赠予了她,如今果真是后悔了吧。
谢玉舟叹了口气,他最终没出言规劝她,只问道:“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打算?她没有什么特别的打算,如今她已重新寻回了自己的本命剑,又得了楼招澜的修为,之后大概就是一边修炼,一边守株待兔,等着戮心主动上门,再用手中之剑斩杀他。
“我的意思是,”谢玉舟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明日就是沈鹤之与那只赤狐的结契宴,你要去观礼吗?”
第083章
太虚剑川, 以剑道立宗,再早些年,门内一致认为, 剑术才是正道, 旁门左道皆为异类,尤其是双修之术, 更是为人所不齿。
因此在那几年中, 门内虽未明令禁止弟子寻找道侣, 却对那些通过双修之法提升修为的同门隐隐露出鄙夷耻笑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