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在。”
“走。”
“是。”
胤禛往烟波致爽阁去,迎面遇上一个太监,后面跟着几个侍卫扛着一口大箱子。
太监侍卫纷纷行礼:“奴才见过四爷。”
胤禛眯起眼睛:“起来吧。爷记得你在老八身边侍候,怎么来了这里?”
苏选恭敬地道:“回四爷的话,八爷不能随侍在万岁身旁,颇为愧疚,特命奴才来给万岁请安。”
“难为老八一片孝心。他去祭拜母妃,这是正经事,皇父也不会挑他这个理。老八近来如何?”
“八爷身子还好,只是思念良妃娘娘,茶饭不思,消瘦了不少。”
胤禛轻叹一声:“老八孝顺出了名的,前年良妃娘娘刚去之时,他悲痛过度甚至行走不得。唉,连我看着也伤怀。逝者已去,老八还是要节哀才是。”
“是,多谢四爷挂念我们家爷,奴才定当转告。”
胤禛抬眼看到了后头的箱子。“这是老八命你们带来的?”
“是,八爷不能亲来随驾,命奴才带来薄礼聊表孝心。”
胤禛点头。“这也是应当的。”
一行人刚要过去。胤禛忽然皱眉道:“怎么一股子腐味?莫不是带的时鲜腐坏了?”
苏选连忙抽抽鼻子,什么都没闻到。“奴才带的都是字画,兴许是别的地方传过来的?”
胤禛一使眼色,苏培盛会意上来:“哎呦,奴才也闻着了,这是什么味儿。”
胤禛表情严肃起来:“万岁前些日子龙体欠安,万一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冲撞了圣驾,你我都担当不起,来人,把箱子抬到别院检查一番。”
四爷和八爷关系算不上近,前几年他还亲眼见着八爷羞辱四爷,难不成四爷这是借机刁难?可他一个奴才怎敢公然反抗亲王,苏选苦着脸:“四爷,这个,八爷命奴才献给圣上的东西,打开怕是不妥……”
胤禛只当没听见,一摆手,旁边两个侍卫上来就把箱子往外抬。
“四爷,四爷……”苏选一连声叫着,跟在胤禛后头哀求,胤禛连正眼都没给他一个。他又过去围着箱子打转,伸出手也不敢拦,急得直跺脚。
到了偏院,胤禛示意侍卫把箱子打开。苏选见无力回天,在一边没言声,心里暗暗盘算回去怎么和八爷交代。
箱盖一掀开,一股臭气就窜了出来。
苏选脸色一变,本以为是四爷有意刁难,没想到还真有问题,急忙上前一看,箱子里竟是两只死鹰!
胤禛松了口气,还好及时拦下了。
苏选慌了神:“怎么,怎么……哎呦,八爷明明让奴才带的字画,怎么变成两只死鹰了!”
“噤声!”胤禛瞪了他一眼。苏选是想叫的所有人都知道吗?“我信老八绝不会带这等东西来,必是有人做了手脚。事已至此,慌乱也无用。我从院子里选些东西应急。”
苏选眼泪差点掉下来,跪下重重叩头。“多谢四爷。”
正在这时,外头脚步声渐渐近了。“万岁,就是此处。”
康熙!
康熙怎么来了?胤禛额头直冒冷汗,狠狠在大腿上拧了一把,眼泪飞流直下。扑过去扒着箱子边哀嚎:“我的大黑小黑啊,你们死的好惨啊!你们从小跟着我,就跟我亲儿子一样,没想到一朝抛下我去了,让我白发人送黑毛鹰啊!呜呜呜,老天不长眼啊!让我也跟着去吧。”一边拭泪一边啪啪直拍箱板,唱作俱佳。
苏培盛跟了胤禛这么久,反应能力绝非常人可比。见状也扑上去抱着胤禛的大腿把他往后拖。“爷,鹰死不能复生,您节哀顺变吧。”
康熙进来刚好看见这一幕,额角青筋直蹦:“这是闹得哪一出?老四,起来!成何体统!”
胤禛一抖,转身跪下:“儿臣见过皇父。”
“起来。”
康熙早间无事,想起前去祭奠母妃的胤禩,随口问梁九功:“朕记得老八派来请安的人这一半日应该到了。”
“是,奴才记得就是今日。算算时辰也该到了。”梁九功出去一问,回来时脸色有些奇怪,吞吞吐吐:“这个,……”
“讲。”
“是。本来八阿哥派来的人已经到了,刚进院子就遇到了四阿哥。四阿哥说箱子有股腐味,怕冲撞了圣驾,给拦下了,拉到偏院检查。”
拦下了?康熙敏锐地嗅到了不寻常的地方。刚好无事,便亲自过来了。不料刚进院看到刚才那出哭丧……
康熙走过去,被味道熏得一皱眉,见箱子中竟是两只死鹰,当时就变了脸色。“这是老八带来给朕的?”
苏选吓得扑通一声跪下,瑟瑟发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胤禛连忙道:“皇父容禀,这并非要呈圣览之物,都是奴才粗心大意,带错了。儿臣府中饲养了两只爱鹰,不料前些日子家中来信说着两只鹰暴毙了。”他哽咽了一下,“刚好八弟要派使者来请安,便托八弟的人把鹰带来,好让儿臣亲手把鹰葬了……”说着不禁拭泪。尼玛,刚才掐的太狠了,眼泪哗哗的,停不下来了。
康熙挑眉看向苏选。“四阿哥所言是真?”
“是是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苏选正不知如何是好,胤禛给了这么个台阶,连忙顺着下来:“奴才罪该万死,竟把东西弄混了,求万岁责罚。”
康熙冷笑一声,忽然重重一脚踹到箱子上,一声闷响吓得在场的人都是一抖。“竟然连你都学会欺瞒朕了!”
“儿臣不敢……”
“你敢!睁眼说瞎话!朕还没老糊涂呢!非呈御览之物能用如此规格的箱子?”
胤禛心里一凉。糟了。
康熙气得涨红了脸:“两个都是朕的好儿子。一个送这种不洁之物诅咒朕,另一个竟然帮他欺瞒!这是义气?君臣父子大义你学到哪里去了!不长进的东西,滚到烟波致爽阁外头跪着去!”
胤禛还是头一回被康熙这样训斥,不敢争辩,默默起身到烟波致爽阁外头直挺挺跪着去了。心里头暗叫倒霉,早知道就带一个跪的容易了,这还不知要跪倒几时呢。
康熙拂袖而去,当即召随侍诸皇子至烟波致爽阁。
几位皇子不明就里,匆匆赶来。见胤禛直挺挺跪在外头,也不敢多问。
进去之后诸皇子一起跪下给康熙行礼,康熙没理他们。
梁九功上前一步,宣读圣谕:“八阿哥胤禩系辛者库贱妇所生,自幼心高阴险。听相面人张明德之言,觅人谋杀二阿哥,举国皆知。朕前患病,诸大臣保奏八阿哥,朕甚无奈,将不可册立之胤礽放出,数载之内,极其郁闷。胤禩与乱臣贼子结成党羽,密行险奸,谓朕年已老迈,岁月无多。自此朕与胤禩,父子之恩绝矣。”
胤俄、胤祯当场就想站起来分辩,被胤禟死死按住。
胤禩不在,康熙也不欲多谈,挥手让众人退下。
来到僻静处,胤俄才甩开胤禟的手:“九哥,你拦我做什么!”
胤禟脸色很难看:“不拦你,难道让你冲上去顶撞吗?就算当日张德明一案被告发,皇父亦未说过这等话。今天必是气狠了。我们也不知所为何事,不拦你不但害了你,也害了八哥!”
几人回去打听清楚了事件来龙去脉。
胤俄当时就拍案而起:“到底是谁陷害八哥!别让他落在我手里!不过,老四这次怎么做起好人来了?难不成是胤礽做的,他心中有愧?”
胤禟淡淡道:“他傻。”
胤祯也皱眉:“他就是傻!”
胤禛这一跪就跪到了掌灯时分。午饭晚饭都吃不上了,一开始肚子还叫唤,后来连叫都没力气了。他想起来早饭时分挑食没吃的菜粥,后悔不迭。早知道就在怀里揣几个大饼了!
正在胤禛想着要不要假装晕倒的时候,远处一盏灯笼朦胧的光芒由远及近。
胤禛直起腰低下头,一脸虔诚悔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