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生(67)+番外
是鸡飞狗跳之后的短暂平静,在路上磕磕绊绊了那么久,终于看到曙光,那杆旗就插在不远处,小跑几步就能够到。
可再回头看看过来的路,发现曾经绊住自己的石子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巨大,那些拦路的藤蔓也没有那么可怕。
她们只是理念不同,站位不同。
铃铛忽然有一种终于要结束了的感觉,她害怕这种感觉,死亡一点点迫近,如一把留不住的沙。
一把沙子正从指缝间溜下,铃铛留不住,甚至要张开点手指让沙子快点溜走。
阴沉蒙醫的雨天,她浑身冰凉。
雨水被黑色雨伞遮挡在外,许平的身上还是那么暖和,为了避雨,她们挨得很近,近到她身上源源不断的热意顺着贴合的手臂传递给铃铛,近到铃铛呼吸间都是许平的味道。
那种很轻很淡的香,得靠得非常近才能嗅到,独属于许平的味道,将她整个都包住了。
“害怕了?”她握住铃铛的手心,还是温温柔柔的语调。
“……没有。”铃铛迟疑一瞬,没放开,她喜欢了那股足以驱散心底寒意的温暖。
“嗯。”许平发出一声低低地笑,她牵着铃铛的手带着她往医院里走,像个姐姐。
铃铛晃了晃手臂,恍如梦中。
如果没发生那件事,或者再往前推一推,长辈们没有出车祸,许家父母还在,这一幕是不是也会发生。
同村的姐姐许平牵着铃铛的手,她的手很温暖,铃铛很喜欢,她身上的味道也很好闻,铃铛也喜欢。
如果许平是个活人,铃铛一定会喜欢的,说不定她们是和玉清一样好的闺蜜。
“我不太明白。”铃铛低着脑袋,声音闷闷的。
“不明白什么?”许平慢了脚步,她捏了捏铃铛的手心,体贴问道。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明明……明明说恨我的,是我害了你……”说到后面,铃铛越发小声,生怕许平能听见似的。
许平声音更柔:“一开始是恨的,凭什么她能活得那么好,我却要泡在肮脏又冰冷的河水里。”
铃铛的脑袋又低了一个度,愧疚再次压入心底,她该和她保持距离,甚至连伞下都不能进。
可许平的手太温暖了,她舍不得松开。
于是就那么握住,安静听她讲一只小鬼的恨与爱。
“我躺在河里好些年也没想明白,后来路过的娘娘把我捞了上来。”
是位青衣的神女,小鬼第一次见天上的神仙,只记得冰冷河面上模糊月影下的影子,不甚清晰,却斩断了覆身的锁链,将她救了上来。
无端地,铃铛想起了‘赵芊’,她手背上突然消失的火鸟纹身,那位‘赵芊’,和许平口中的娘娘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那位娘娘和奶奶供奉的观音娘娘……一样吗?
诸多疑问随着许平的话音萦绕在心头,铃铛侧目,许平微垂着眸,如水的目光渡过来,显得虔诚又真挚。
彼此目光交汇,铃铛好似被烫了一下,立刻收回视线不自在的摸摸鼻子。
心想,搞什么啊,怎么看一眼都能发现,许平是什么眼神接收塔吗?
“你……继续说吧,我听着呢。”铃铛捋了捋耳后的头发,扯出来勉强挡住了身旁人的注视。
许平点头,“小鬼跟在娘娘身边,她鬼性未泯,却学着娘娘的模样伪装起自己。她慢慢长大,心却没有跟着仁慈的神一起向善,反而日渐扭曲,她知道啊。”
许平停下脚步,她单手执伞,抬手纤细手指拨开铃铛掩耳盗铃的刘海。
铃铛抬眸,心好似擂鼓般震个不停,她预感到她要说什么。
掺杂着细雪的笑映在眼底,许平温声叫着铃铛,如同情人间的耳语,她将那捋不听话的刘海别在铃铛微微发烫的耳后,温热指尖轻捏住铃铛的下巴,迫使她对上视线。
“这世上有一个人杀了她,而她自己却活得好好的,小鬼怎么甘心啊。小铃铛,你要知道人性本恶,所以我当时真的恨不得喝其血啖其肉,要她也尝一尝我的痛苦。”
铃铛知道的,换做是她也会是一样,她能理解许平,却也忍不住害怕。
她那幅样子太平静了,温和注视着铃铛,眼底却一片冷意,她伪装得太好了,一派岁月静好,手指却渐渐用力,指甲几乎要嵌进铃铛下巴的肉里。
疼……
铃铛心尖都跟着颤起来,温柔的姐姐撕破假面,露出内里修罗面孔。
她鼻尖开始泛酸,眼眶也红了一圈。
“痛吗?”
许平凑近了些,说话间气息扑倒铃铛脸上,止不住的疼。
铃铛可以忍的,她眨眨眼睛,想说不疼,这种**上的痛苦远远抵不上许平的痛苦。
可眼睫扑闪两下,一颗晶莹的泪珠忽然就那么坠了下来,像是黑夜里折了翅膀的雀鸟,直直落到了许平的心里,她松了手。
许平不该问她疼不疼的,她应该再用力些,指甲嵌进肉里弄出血来铃铛也不会喊疼,更不会哭。
可她偏偏凑过来低声关切问了句‘痛吗’,轻得像一根羽毛,偏偏痒到了铃铛心上。
她的泪腺根本承受不住,眼泪越过强镇镇定不停眨着的眼皮汹涌而下,连线珍珠似的滚落下来。
她难为情地低下头,觉得自己矫情又狼狈。
怎么可以哭呢,明明一点都不疼……
“哭得好漂亮。”头顶传来一声叹息,许平单手将铃铛抱入怀中,她的怀抱和铃铛想的一般温暖,叫她哭得更凶了。
人其实是一种很贱的东西,不管不顾的时候是一株坚韧的野草,怎么都能活下去;可一旦安慰几句,整个人都脆弱起来,像一枝细嫩的白牡丹,仿佛轻轻一折就能剥夺她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