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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处不问(13)+番外

作者: 兰振 阅读记录

祝长舟一副心疼的样子,拉着我的手说:“陆郎,犯了错便得挨,我……”

她下定决心道:“长舟愿与浚之同受。”

“胡闹!”我哪敢让她也受刑。

祝公爷脸上也没有了往常乐呵呵的神情,脸一冷下来便泄出战场拼杀的锋芒:“不必掳衣,让他疼着。”

听了这话,我反倒松了一口气。

解开衣服受刑,虽是羞辱,但衣服碎屑不会钻入伤口。反之亦然。

我宁愿清理伤口时疼死,都不想大庭广众下暴露女儿身。

我趴在刑凳上,祝长舟跪坐在我脑袋前面,满面担忧地握着我的手。

我怔怔望着她,竟不知她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

“一——”

行刑的小厮开始报数。

“二——”

手被攥得更紧了些。

“十三——”

打的是臀腿,我觉得下半身已经不属于自己了,意识模糊间,我苦中作乐地想:这下不用遮掩例假了。

“二十——”

“咳,”王公公终于放过了我,他假意道,“咱家看不得这些血肉模糊的。”

我被不知道谁搀起来,眼前阵阵发黑。我惦念着这个教训,用尽全身的力气小声道:“多谢公公,谢公爷、侯爷教训,一衡知错了。”

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那句话我说得口不对心,五味杂陈。

彻底晕过去之前,我尤记得提醒紫述一件顶顶重要的事情:“千万不要给我清理,我醒过来自己来。”

可我忘了,紫述听的还是祝长舟的话,而祝长舟哪是个会听我话的人。

第8章 心中有事难合眼

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烈火灼灼,气势汹汹地吞噬着我所在的屋子。火没过了砖垒的山墙,在木梁上一骑绝尘。

火光冲天,气压低到仿若有手攥着我的心脏,正在慢条斯理地收紧。

我挣扎起来,却惊觉自己在襁褓之中,束手束脚。

漫天的炭尘好似黑雪,在檩条的断口处倾泻而下,我眨了眨眼,妄图躲避那封住五窍的绝望,却感觉身上一重——有人抱住了我。

我看不清那人的脸,我张口欲问,却是咿呀婴语。

我骤然惊醒,身上疼得我低叫一声。

紫述端着水盆进来:“姑爷,你醒了?”

我还没从那个梦中回过神,一边平复急促的呼吸,一边用力伸手去摸腿上的伤——指尖上粗糙的质感,是纱布。

完了。

我此时趴在床上,艰难地转过头:“你……”

紫述没有什么异样:“我扶姑爷起来用膳?”

我不见棺材不落泪:“谁与我擦的身?”

“是奴婢。”紫述道。

我压下心里的惶惶然,佯怒道:“我不是说过我自己来?”

紫述跪在床边:“非是紫述不遵命,是姑爷烧得厉害,若不清理擦身,只恐性命有虞。更何况,更何况……”

“更何况什么?”

“更何况小姐神机妙算,早算出姑爷是巾帼之身,姑爷实在不必避着奴婢。”

什么?!祝长舟早知我是女子?我究竟哪里露了破绽?

我并不相信什么神机妙算,祝长舟什么时候有这样的人设?或许是她在军中见多了男人、女人,自然知道装男人的女人是什么样子。

我自嘲地道:“神机妙算?她看我岂不如跳梁小丑?”

可怜我卖力演戏,人家早已看穿。

紫述头更低了:“小姐待姑爷是真心……”

“还叫姑爷么?”我恹恹地道。我失血过多,头脑缺氧,先前勉强撑着,此时掉马已板上钉钉、尘埃落定,倒返上一股倦意。

紫述犹豫道:“陆小姐纵然是女子也是姑爷……”

我听她说得好笑,也不再多言:“下去吧,我再睡会。”

这一觉无梦,醒来时天色已晚,桌边有人秉弱烛读书,乌发如瀑,纤影如月。

我疑心是重入梦中,怔怔笑道:“你来作甚?左右死不了,也误不了你的宏图大业。”

话十分刻薄,倒不像我了。

梭罗说,等到我们迷失了,我们才会开始了解自己。

我先前对自己的达观引以为豪,此时身受杖刑、心受重击,加上我一直刻意回避、压在心底的思家心切,如今见着一点可以指责的苗头,便全都冲着祝长舟发泄了出来。

如此卑鄙。

我闭上了眼,不愿面对她,更不愿面对自己。

祝长舟放下了书,道:“我没有戏弄你的意思。”

“罢了,一衡不敢责怪小姐。”我平静道,“一衡还要感谢小姐知遇之恩,不然我早死在难民堆里了。”

我说得是实话,但此时说出来,倒显得阴阳怪气。我不想越描越黑,索性闭了嘴。

祝长舟没有接话,烛火无声,沉寂和夜色一同蔓延开来。

半晌,她起身道:“你好生养着,动身入京之事暂缓几日。我叫紫述服侍你用膳。”

她说罢就往屋外走。

走了好,走了我也少些心烦意乱。

可她连一眼都不回头看么?

我知道我这时的心态不对,算起来谁对谁错,那就是一本烂账。

更何况,我和祝长舟甚至没有熟络到算账的地步。

她是我的上司,我何必冲她使性?

我勉强吃了几口饭,又灌了几口药。本该睡觉养身体的时候,倒有些“心中有事难合眼”,就算不能翻来覆去也睡不安的意思了。

祝长舟和我骨子里都是骄傲的人,如今生隙,恐怕一时半刻好不了。

我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转而问紫述:“原定何时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