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去处不问(15)+番外

作者: 兰振 阅读记录

听闻皇帝今年不过十七,也算情有可原。但自幼修习帝王之术的少年,岂能以年龄取人?

我身鲜能动,只得动动脑子和嘴巴。我隔着车帘问紫述:“北边现在什么情况?”

紫述回道:“现在正值朔荇人秋狩的时节,朔荇少耕地,秋收时节多犯我边境抢掠以过冬。圣上封小姐为征北将军,驻守镜湖城。镜湖城原来的守备是镇北元帅周其襄周元帅的手下,已经调回京了。”

紫述不愧是祝长舟的心腹,这几句话言简意赅,解了我心头之惑。

许是祝长舟救父兄的故事既新鲜又新鲜,我一路上听人闲谈都是此事,反倒没听过周元帅的大名。

既然武将这边不是祝家一家独大,那皇帝放祝长舟去北边制衡周元帅,也就不足为奇了。

只是祝长舟既封了将军,岂不是在官职上与她爹平起平坐?还是说祝公爷升迁了?

我把这个疑问说出来,没料想紫述道:“公爷与大公子留在京城,二公子回定平城,但二公子把手下军士交与小姐。”

皇帝果然不放心,要留“人质”。祝公爷好魄力,这么做是打算激流勇退么?

皇帝封妹不封兄在前,公爷嫡长子留京在后,这两件事着实耐人寻味。

第10章 白虹贯日星袭月

我就着皇权、将权的关系想了很多种可能,想得我伤口作痛,才蓦然反应过来——我此时不过是一名走卒,这天下棋局的执棋手是谁,说来与我关系也不大。

倘使真有机会,我还是想回到我的时空,可以承欢膝下,可以免于颠沛流离、流浪生死。

我近日在马车上吃了睡、睡了吃,常感岁月悠长、日月倒悬,仿佛我生斯长斯,又将在某个白天或黑夜烂死在马车上。

这么想时,我就闻到了一股腐烂之气,惊得我高呼“紫述”。

紫述一脸凝重地挑帘进来:“姑爷,塌方了。”

“塌方?”我撑着上半身要起来,“到哪了?”

“落璮城生璮县。”紫述忙近前扶我。

得,问了我也不晓得在哪。

紫述劝我:“姑爷不必亲自下车,已经遣人探路了。”

“无妨,在车里都要闷坏了,出来透透气也——”

帘子一撩开,铺面的腥风让我一个“好”字哽在嗓子眼。

那风不是海边的水腥,是血肉烂在泥土里、被分解发酵后的潮腥。

我胃里翻滚,伤处叫嚣,闭了眼就往车里钻。

但脑中却不住浮现出刚才看到的画面:马车停在路上,路在两山之间,两山山石滑落,将道路一斩而断。山石下,是干涸的血水、残破的衣裳,遍地残花的路旁跪着一个骨瘦如柴的少年,还没有我的马肥,他闻声看过来的那一眼,只有麻木。

“去问问他是谁,需不需要帮助。”我灌了两口清汤,才算缓过来些。

紫述很快回来:“回姑爷,那少年自称小周,说自己的家人都死于山难,愿给姑爷效力。”

“罢了,”我道,“那就留——我当不得家,这得问小姐。”

紫述道:“小姐说,在外全凭姑爷吩咐。”

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客气了:“那就留下吧。”

窗外,小周干涩的声音响起:“谢爷收留,小周请与爷当面磕头。”

“免了,”我提声道,“好生休息——”

小周打断我:“小周请与爷当面磕头!”

紧接着“砰”得一声,似是他真的磕了一个响头。见我不答,他又说一声“当面磕头”,接着“砰”响一声,一瞬间四声“砰”在我耳边炸响。

紫述近前低声道:“磕出血了,要不要架走。”

我道:“让他进来磕吧,你不要离我左右。”

紫述不赞同:“姑爷,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我笑道:“我哪是什么千金之子,让他进来吧。”

小周进到马车里来,跪下便磕,口中千恩万谢,一步一叩,膝行至离我三步之遥,便被紫述拦住了。

小周抬起头,鲜血顺着他的额头掩住了他的眼睛,但我想,那双眼睛里恐怕不再是先前的麻木——因为他纵身而起,取出怀中匕首就冲我颈项刺来。

紫述早有防备,一脚踹飞匕首,又一脚踹飞小周。

我叹了口气,小小年纪学什么不好,非学要离庆忌、学荆轲刺秦、学士为知己者死。

小周声音嘶哑,盯着我恨声道:“爷,记得我叫小周。”

我心下奇怪,暗道一声“不好”,紫述已抢上前去捏住他的颌骨。

紫述回身冲我“扑通”跪下:“姑爷,他服毒了。”

我道:“他服毒你跪什么,起来罢。”

紫述还要说些请罪的话,我虚弱地摆摆手道:“查查他。”

逃难途中哪里没有死人,常常是昨日还与你同行的身边人,一觉醒来就没了生息。但我还是不能习惯看见死人。

小周的眼睛还没有合上,就被祝家下人拖走了。虽然他刺杀我,但我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不知是同情还是怜悯,驱使我吩咐人好好安葬他。

我与一个北方的少年能有什么过节,就算有,也是原身的过节,并不妨碍我可惜那戛然而止的十几岁。

况且我猜,他很可能是受人指使。他太急切了,所以会露出破绽。

谁会来刺杀我呢?是来刺杀原身,还是刺杀祝府姑爷?还是……兼而有之?

我在马车上又用了一餐,消息就接二连三地送至。

生璮县山体滑坡,近山的人家无一幸免。有人今天在城里见过小周,恐怕这就是他躲过一劫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