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处不问(54)+番外
秉天府尹道:“陆一衡,恐怕你这话不尽不实罢。本官得知,你可不是什么难民出身,乃是公爷结拜兄弟之义子,何来公爷不满出身之说?”
“卑职义父虽与公爷有旧,但卑职人轻言微,连住处都无有,公爷拳拳爱女之心,自然愿意将小姐许配高门大户,瞧不上我们穷小子了。”
“真真是巧舌如簧、颠倒黑白,污蔑公爷还要罪加一等!”秉天府尹道,“本官问你,你说与那女子以文会友,你二人是何时相识、都在柴房中做了什么?讲!”
我咳嗽一声,道:“卑职一日在长街之上行走,忽然一团墨纸从二楼抛出院墙,正巧砸在卑职头上,卑职听得楼中有人言语,说什么‘这句也做得糟糕至极,恐怕诗会要丢丑了’,卑职展开纸团一看,端的是妙诗一句,爱才心起,顾不得男女之防,脱口赞道‘小姐妙诗,怎说糟糕至极’。”
秉天府尹见我住口不说,问道:“后来怎样?”
我掩唇又咳嗽了几声,有气无力地道:“那小姐怒气未消,骂道‘哪里来的无赖,能识文断字便当作会作诗了’,卑职当时好奇什么样的诗文才能入那小姐的法眼,便恭恭敬敬自报家门请教道‘在下陆一衡,烦请小姐赐教,何为好诗,何为坏诗?’,那小姐道‘你既是男子,合该去问教书先生,如若再多言一句,我便报官捉你!’,卑职不曾起其他心思,只是可惜少一可以论诗之人,既然她不许卑职言语,卑职只好咬破指头,在那纸上和了一句,又丢回楼中。”
秉天府尹道:“听你之言,那小姐倒是个明理的,你二人又怎样约见万佛寺?”
我道:“大人莫要心急,且容我慢慢禀告。”
第32章 后世凭谁论浊清
我接着说道:“卑职抛纸上楼后, 没有立时离开,果不其然,有个小丫鬟开窗叫住卑职说‘我家小姐问你, 这后一句诗可是你所写?’, 卑职答道‘自然是了’,那小丫鬟道‘公子稍待’。不多时, 那小丫鬟出门来将一封书信交与卑职,卑职展开一看, 是那小姐说她将于十九日去万佛寺礼佛,约卑职于东柴房论诗。卑职言说已有家室,恐怕不妥,小丫鬟回了一次话,又来与卑职说‘隔帘而语,清者自清’, 卑职深以为然,确实不曾做出逾距之事, 望求大人万不可陷于迂腐,反不如女流之辈看得清楚。”
我故意拿最后一句话激他,谁知秉天府尹并不上当:“好一条巧舌, 也难为你编出这等故事来。”
“卑职不敢胡言诳瞒。”我睁着眼睛说瞎话。
秉天府尹道:“既然不是杜撰,本官问你, 那小姐写的是什么诗句,你又和的什么诗句?料来你并没有七步成诗之能罢。”
我虽然屁股痛, 脑袋却还算清明,失笑道:“大人此言差矣, 若是卑职无有七步成诗之能,那当场和诗便也是假的了, 但若卑职有此才能,现场编来,大人怎知此事真假?”
“不错,”秉天府尹道,“你只管答来,若答不上来,自然是假,若答上来么,本官也自有定夺。还不快讲!”
我暗道糟糕,他说得不错,我确实没有七步成诗的才能,那个故事也自然是胡编乱造,这下可怎生是好?
我曾在祝长舟给我置办的小书房里读诗词时,见到过宋代王令的诗,想来我那个时空的诗词,并非全都如刘禹锡的诗一般在这个时空没有痕迹。因此我也不敢随便背一首,万一正背到这个时空有的,那可就倒大霉了。
容不得我多想,我只得把王令的《江上》从七言律诗改成五言绝句。连跟王公在心内道了几声“冒犯了”,我放手一搏道:“那小姐的一句乃是‘浩渺云天黯,闲迟鹭鹤鸣’。”
我刚喘了口气,秉天府尹便道:“你和的什么,快讲!”
我垂着眼糟改:“卑职和的那句乃是‘清浊谁论著,世浪死屈平’。”
说完暗暗松了口气,应当一时半会儿看不出我是从“天阔水云连黯淡,日闲鸥鹭自飞鸣。屈平死后渔人尽,后世凭谁论浊清”所改。
秉天府尹一拍惊堂木:“好个陆一衡,这是说本官清浊不分,冤枉了你?”
我叹了口气:“大人不必过度解读,卑职只是原原本本禀告当日之诗。”
秉天府尹见这一点抓不到我的错处,又道:“你二人既然知晓诗书,也该知道瓜田李下的道理,不顾世人议论仍同处一室,岂不奇怪至极?”
我略微换了个跪姿,道:“卑职先前也道,卑职与小姐相信清者自清的道理,我二人只是论诗,与是男是女有何相干?卑职曾听过一出戏,讲的是行路时遇雨,有男女二人素昧平生,在一处碑亭避雨,背坐一夜,相安无事后各自离去。女子丈夫闻听此事,也是不信其妻清白,怒而休妻,后逐渐开悟,与妻赔礼道歉,重归于好。这戏甚受喜爱,想来此等荒唐事并不少有。大人,连市井人家都知不可一概而论的道理,大人怎还不问情由,将这男女之防看得大过于天呢?”
秉天府尹叱道:“出言顶撞,本官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来人,将陆一衡收入监牢,改日再审!”
我挣扎着语速飞快地道:“大人,容卑职问岳丈一句——岳父,您当真仅仅是为了此事而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