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边关纪事(179)
“且不说你这小辈,便是你父亲,当年最开始本与我秦卢一文一武共守边关。
从何时起,这临州的管辖权便到了他云锋的手上,那些府官们,皆以侯爷的命令为准,侯爷指哪儿边打哪儿,我这位掌管临州的真正主人,却莫名成了陪衬!
而你云舒,一到边关,众人便也默认你这小侯爷,是凌驾于我之上的,呵呵,这一切的一切,我秦卢,又要向谁去讨公道?”
云舒垂着眸子,对他这番剖白不置可否。
论身份,当年的云老侯爷,本就比秦卢要高出许多;论管辖权,临州本就与御沙关不可分割,往届历任府官,本就一直属于总督管辖。
到云老侯爷,他不过是过于器重秦卢,自身又忙于御沙关的管理,而将临州交予秦卢,任他施为。
没想到,倒反而助长了这位府官的野望,让他误以为是自己的权利被云侯干涉了。
哼,时至今日,这位秦府官,依旧被权势欲望遮蔽了双眼,看不清形势。
云舒冷哼一声,不屑地看着一身狼狈的秦卢,并不觉得这样一个人值得可怜。
诚然,他接管御沙关与临州之时,确实身上纨绔之名未消,也确实是沿着云家父兄开辟的道路行走。
可那又如何?他若非为了父兄,为了云家,为了云家军,又岂会装作纨绔模样,一装便是十几年?
他难道便不想与父兄一般驰骋沙场,难道不愿意带领云家军一起创造制敌高兹的辉煌?
且毋论前事如何,总归,今日之云家军,是他与阿婉共同努力下的结果,而秦卢,他之所作所为,难道能以怀才不遇的借口来洗刷清白?
“秦大人死到临头,还有心说这些旁枝末节的东西,你怎生不说说,你是如何经受了高兹与朝中二皇子的诱惑,收受大量金银钱财,为两方提供消息与其他方便的?”
云舒噙着笑,眸中却毫无笑意:“与朝中之人勾结倒也罢了,大衍朝廷拉帮结派,朋党盛行,向来如此,你若全然中立不与任何派别挨边,才叫特立独行呢。”
“但你千不该万不该,”他加重了语气,看着秦卢如同看着一个死人,“与高兹人里外应和,残害大衍百姓!残害我父兄!残害云家军的将士!”
秦卢立在马上的身躯猛地一震,他惊诧地看向云舒,目光是满是不可置信。
原以为他只知晓自己与朝中二皇子党派相交甚密,并打算以此种缘由来为自己洗脱些许罪名,却没想到,云舒竟然连他如此隐秘之事,也查探得清清楚楚。
竟然,连当年他协助内外,请云家夫子入局的事,也无法掩于地下了。
“怎么,秦大人沉默了?无言了?羞于提及我父亲兄长了?”云舒却不打算包容他的沉默,想起昨夜审问方垒时,从那人口中意外得知的消息,他便有锥心之痛。
父亲戎马一生,定然未曾想到,最后收到的消息,竟是假的,而那共同炮制假消息之人,是自己嘉奖了无数次的左臂右膀,以及军中信任至极的将领。
当然,这两人不过是打前阵的小喽啰,真正设下此阴险陷阱之人,乃朝中的皇子党派,及高兹的王族。
他们在此事上拥有个惊人的默契,将这几位为边关、为大衍奉献了大半辈子的将领,共同覆灭于
而这份真相,直到昨日,才被云舒得以窥见。
杀父害兄之仇,怎能让他不目眦尽裂,心痛欲碎?但再悲怆,云舒也强忍心绪,亲自带着人设下埋伏,并与秦卢当面对质。
“不错,我秦某人为官这么多年,做下无数错事,”秦卢知晓今日再没有生路,难得的平静下来,不再怨愤,他谁也不看,目光投向虚空,似有追忆,“而这其间,唯一能让我觉得后悔之事,便是当年在两方胁迫下,向你父兄传达了假消息,从而使得你父兄皆命丧石狮岭。”
他遥遥看向东北面,指着那边隔着山峦之地,幽幽道:“山的那边,便是石狮岭罢,我那一年,传信说意外得知高兹军决定不日便率军进攻,而他们便是打算走石狮岭这条道来往御沙关外。”
“你父亲当时应当并未全信,使人打探后,才确定了此消息为真。呵,他哪里知道,他探查到的一切,都不过是高兹人假意做戏的,连去查探的探子,也早被方垒收买。”
他看向云舒,目光中显露出一丝茫然。
“我以为老侯爷会派个小将过去,无论是云勤还是别的什么人,谁知他竟意外地十分看重这一次战役,领着云勤亲自带兵前往,最终被高兹包围,前后夹击之下,老侯爷率领剩余边军出重围,最后被高兹追击数里,伤重而亡。”
他看向云舒,见这位年轻的郎君难得的露出了仇恨之情,自嘲道:“此事发生不过短短两三年,我竟已然不记得太多细节了。我秦卢,多坏啊,不仅做下如此恶事,更在当朝二皇子的指使下,朝外传播云家军主将弃军遁逃的消息,让云家军的名声由此一落千丈——”
“别说了。”云舒抬首直直看向秦卢,眸中的怒火被他强行压下,“此中细节,我自有办法知晓,秦大人不必追忆良多,只操心着你这条命,还能活几日罢。”
他端坐于马上,脊背挺直,傲然道:“我父兄与云家军,至死都在抗击高兹,而秦大人,身为大衍人,却勾结外敌,残害大衍的守将,罪孽深重,实不可恕!便请,束手就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