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去的白月光出土了(219)
“我想不到你回来后竟会与他们朋比为奸。在我面前,你应该有不一样的说法。”萧遣冷漠的声音里带有某种恳切。
门外必有萧郁的监听。他吸了下鼻子,道:“我没想过会失手。当得知殿下身亡那一刻,我就对朝廷失望至极,与其医治朝廷于疲敝,不如跟奸佞一同做败大齐。”从这个角度阐述动机,颇为合乎一个变态的心理,比纯粹的贪婪更有说服力。
萧遣:“你忘记曾经跟我说过什么了吗?”
他跟萧遣说过太多。“哪一句?”
萧遣:“与我一起守护大齐。”
这句话现今听来,既幼稚又狂妄,到底是年轻气盛时才说得出来。
他:“可是朝廷杀害了殿下。”
萧遣纠正道:“奸佞是奸佞,陛下是陛下,不能混作一谈,陛下是你的家人,你要做败大齐,想过家人吗?再者,你敬我,却在我死后,非但没有扶持我的兄弟,更联合奸党一起欺负他。像话吗?”萧遣的声音很轻,轻得似怕什么碎了。
他眨着眼,将泪水止在眼眶,跪下道:“殿下回来我就不恨了。我甘愿受罚!”
“我又成了你的借口。”萧遣叹气,再三问道,“做败大齐真是你的初心?”
“我错了!”他再三认错。
萧遣起身离开,他连忙拦在门前。“是谁截杀殿下,殿下如何逃生,这半年去了哪?身子都恢复了吗?郭沾呢?”
萧遣对上他的眼睛,珀色的眼瞳终于有了一丝柔容,语调却十分寡淡,像个痴儿一板一眼地回答:“在查,幸存,好了,郭沾也好。”
侍卫进来,推开了他,将萧遣迎出去。他急道:“让太医看看楚王,楚王神智失常!”
萧遣扬起风轻云淡的假笑:“我没病,你要是听我的话,不至于有今天。始知你曾经于我的承诺,不过是说说而已。不用关心我了,你照顾好自己。”
萧遣不吵不闹,却教他更加忧心了。他伸手出牢门想要抓住萧遣却抓了个空:“殿下别走!让我好好看看你!”
萧遣转身的一瞬,眼里失去了光,头也不回地走掉了。他疲惫地跌坐在地上,又笑又哭,楚王活了,怎么不可喜,可他已沦为阶下囚,楚王对他失望到失语,如何不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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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命里有过几次几乎要窒息而死的经历,第一次是目睹玄甲军伐寇,第二次便是一月后的法场,皇帝特令他前去观斩,要他深刻地记住这场教训。
是够深刻的,如今一提到威慑案,他都能准确地描述那天的风、那天的腥和那天的酒。
那是大齐立国以来,斩首人数最多的一次。那日的太阳真真是明媚,砍刀反射着银光,白色的囚服亮得刺眼,像是过大节一样。不对,奸恶伏诛对于百姓来说不正是过大节吗。
他被捆绑四肢、封住嘴巴,跪在台下,他低头不敢直视。刑吏强制抬起他的头,暴力剥开他的眼皮,让他清清楚楚看清这一切。
或许刑吏不知道,被剥开眼皮看到的事物都是模糊的,加上上千名围观者亢奋地振臂高呼因果报应,他眼前红泱泱一片,耳边乱糟糟一团,根本感受不到真切带来的恐惧。
一个模糊的身影被押上了刑台,比起两个月前消瘦了很多,由于被逮前一直大吃大喝,所以这会子不至于饿得不成模样。
他努力聚焦目光,才看清了玉堂,他头发束得一丝不乱,油光满面,不像是走到人生的落幕,而像是赶赴一场隆重的约。
“我今去也何时节,风在松梢月在天。”玉堂仰头看了一眼天空,吟完,扬起如愿以偿的笑颜,冲他做了一个嘘声的口型,是在安抚他,又道,“下辈子还来人间!”
他一眨眼,眼前又变得模糊,他知道自己需要克制情绪,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强烈挣扎,比起玉堂,他更像被处斩的人。
随着“咚咚”几声人头落地,一抹热乎的鲜血洒到他的身上,是烈酒的余味。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么轻巧地逝去,他见多了,也不觉得稀奇,只是那咚咚声来得邪门,异常的清晰,不是从耳朵传来的,而是从地面、从膝盖传到他的脑海。
他的魂随玉堂一道去了,躯体塌了下去。
刑狱拽他起来,擦干他脸上的血渍,逼他继续看下一个人的处刑。玉堂脸上的笑消失了,转而出现在他的脸上。
“哈哈哈哈……”
这一幕恐怖至极,挨近他的百姓惊叫起来,都道他被玉堂附身了!
他不知自己当时是个什么模样,只知眼前一片白光。
四十余人斩首完毕,刑吏终于放开了他,他迎头栽倒。
众人热议,迟迟不散。白檀请了一名收尸人驾车赶来,一只寿袋麻利地收走玉堂的尸体。他听到白檀的声音,视力慢慢恢复过来,再也顾不得其他,冲刑吏道:“快解开我!”
刑吏往远处的阁楼看了一眼,收到旨意后给他松了绑。他跳上驶向城外的马车,一行侍卫跟后。
鲜血滴了一程,如玉堂远去的足迹。
车里,白檀如长姐一般抱住已经崩溃的他,声音颤抖地劝慰道:“玉堂跟玉茗团聚了,他是高兴地走的,你想开些。”
他涕泪洗面,全身发麻,几乎失去了知觉。
他们来到一座半山腰上,此处面朝东方,迎接朝阳,山脚环绕小溪,流水声空灵又好听。
白檀与他道,这小径旁的数百株梅花是玉堂三个月前种下的,还不知能成活几枝。
收尸人草草挖了个坑。
白檀:“怎么不挖深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