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象牙之塔(80)

卡琳听得很是怅然。既为那个被彻底抹杀的灿烂文明，也为永远无法弥补过错的祭司家族。尼克·温特伯恩不可能从当年的受害人身上获得支持，因为他做出的努力，无异于推着巨石爬上陡山，注定徒劳无功。

看到时间差不多了，赫拉准备告辞，礼节性地问道：“我要去参加宴会了，你呢？”

“反正都来了，一起跳舞吧。”年轻的酒神招呼她。

“跟你吗？”赫尔墨斯发出嘲笑，指着狄俄尼索斯，对卡琳说道：“岛上的女神像原本都是赤足的，但跟他跳舞后都被踩碎了脚趾，只能找赫菲斯托斯锻造鞋子。”

“不要以为我用葡萄藤就抽不碎你。”

赫尔墨斯不屑道：“得了吧，你每次都这么说。”

合唱与演奏齐开，雕塑们开始庆祝自己的酒神祭了。阿波罗去找小爱神比拼箭术，剩下的或加入舞蹈，或自斟自饮。生死的界限早已模糊，时间的流逝也毫无意义。这是它们熬过一千个日夜后才能得到的放松时刻，当然要纵情欢乐。如果不是她还记得此行的目的，可能也会流连忘返，在这里呆到地老天荒。

不多时，之前坐在王座上的雕塑也加入了欢宴的行列。它隔空向她举杯致意，身上的黄金长袍几乎像真正织物一样垂坠柔软。卡琳几乎能从那双空洞的眼窝里看到讽刺的神采。

但没有尼克。

卡琳感到不对劲，原路折返，然后在神殿外的露台上找到了他。

“你们聊完了吗？怎么样？”

尼克没有说话，只是背对着她，仿佛在忍耐着什么。

卡琳的没来由感到一阵恐惧。“你怎么了？”

她疾步朝前走去，但还没有等她走到与他并肩的位置，毫无征兆地，尼克捂着脸弯下腰，剧烈地颤抖起来。

“尼克！你怎么了？”

一根带血迹的金针掉在地上。尼克全身绷得像石头一样，仿佛在忍受某种巨大的痛苦。卡琳几乎是跌跌撞撞地扑到他身边。“你用了——那根针？”

“他不、不告诉我，我只能另想办法……”他断断续续地说，睁开充血的双眼，脸色惨白，几乎带上呜咽和哭音。“现在，我看到了。”

罗兰

喷泉池中间裂开一道掌宽的缝隙，葡萄酒漏得一干二净，墙体倾倒，廊柱断裂，更不必提满地都是的瓷器和壁灯的碎片……任谁也无法想到，这样混乱的场景会出现在科林斯精修学院。

原因很简单，酒神之夜发生了一场地震，烈度空前，以至于超过半数的建筑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损伤。彼时的罗兰正靠在卧榻上，看安东尼奥跟几个女孩猜拳调笑。伊蕾娜大声评论着今年葡萄酒的好坏，但他压根没指望学校的酒窖能有什么惊喜，所以只觉得她聒噪。

晃动传来时，派对正值高潮。酒至半酣的学生们聚集在歌舞升平的大殿中，很多人都以为自己喝多了，直到尘屑掉落、地面变形才惊慌失措地意识到要往外跑，结果因推搡踩踏受伤的人比被坠物砸到的还多。

安吉利斯包厢所在的位置极佳，他们是最早一批跑出来的。可卡琳开场后就没和他们呆在一起，再被找到时，人已在校医院里昏迷不醒。

罗兰不禁不怒火中烧。这让他想起了开学之初的那件事。当时他也是自己在无底的海水中挣扎，而那艘该死的船竟然没有一个人听到。安吉利斯天生属于世界的中心，一丝一毫的轻慢都是对这个姓氏的侮辱。

“平时你不都和她在一起吗？”他疾言厉色地转向伊蕾娜。“人丢了都不知道？”

“她、她只说要出去一下，我也没想到会这么久……”

伊蕾娜做出一副六神无主楚楚可怜的模样。她身上还穿着酒神祭的服装——黑色多利安式无袖裙，搭配金色的臂环和发网，奢华典雅、容光焕发，和躺在床上的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罗兰根本没耐心听完，转头就去责问医生。“她现在什么情况？”

“除了一些擦伤，暂时没有其他受伤的迹象。”

“那她为什么一直醒不过来？”

校医面露难色。

“安吉利斯小姐并无大碍，只是疲劳过度而已。赛斯，你去忙你的吧，我可以照看这边。”珀伊尓斯·昆西侧过身，拍了拍校医的肩膀，让后者离开了。

罗兰盯着说话之人。“你是谁？”

“你的天文学老师。”珀伊尓斯丝毫不觉意外。“这门课你没怎么来过，不认识我也很正常。”

“你都不是医生，怎么知道她有事没事？”

“我曾经是。现在受伤的人太多了，有许多棘手的情况需要专业的医生处理。赛斯医生不可能留在一个地方。”

“那是你们的事，我不管。要按你的说法，卡琳只是睡着了，那你现在就把她叫醒啊。万一有事，耽误了治疗谁赔得起？”

“……尼克？”卡琳的眼皮弹动两下，缓缓睁开。

“她醒了！”伊蕾娜夸张地捂住嘴。罗兰哼了一声。安东尼奥仍是惯常漫不经心的样子，瞥了一眼，自动后退半步。珀伊尓斯越过他们，第一个走到床边。“安吉利斯小姐，怎么样？身上有不舒服吗？”

“没有。”卡琳低低地说，“这是哪里？我为什么——”

“刚才地震了。你自己乱跑，结果晕在酒神厅外，差点被人踩到。”罗兰没好气地说，“尼克是谁？你一醒来就在叫他的名字。”

卡琳终于找回一点头绪，茫然地望向周围。“对，我之前好像是跟他在一起……他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