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期一会(25)
她长出一口气,她宁可贪睡被赶出来丢脸,也不想人觉得她无知,同情她而丢脸。
后来每一节课她都如此,直到有一天她从同桌那里偷窥到了开机键的奥秘,才第一次打开了电脑。
学会一个开机键,她用了整整一个月。
之后宋帝有了自己的电脑,二手市场淘来的旧货,狠狠心花了她一个半月的工资,运行时间一长,风扇声音堪比空调外机。
获得人生中第一台电脑,她用了五年。
她的第一部手机,贪便宜买了内存小一点,所以喜欢的游戏只能过完手瘾之后就卸载,下一次想玩再重新安装。终于她自己有能力,电脑可以买最新款,手机能买得起最大的内存,但那个游戏已经从她的愿望清单上划掉了。
她想要的永远都姗姗来迟。
——
入夜,明明是同一个月亮,郊外看着就是比家里看着圆些,顺眼些。
宋帝坐在小阳台看着月亮发呆,余光瞥见李途年拿了条大毛巾坐在她身边。
“山上夜里冷,别感冒了。”两只手拉着毛巾两只角搭在宋帝身上。
上了山,李途年好像变了个人,他的体贴入微超过了同事的范畴。
宋帝不喜欢这样不清不楚地暧昧,拉住他的衣角明明白白的告诉他:“我是个很较真的人,如果你不能全心全意一直只照顾我一个人,那么你最好别开这个头。”
月亮还是那个月亮,月光却变成了一池被搅散的浅水,倾泻而下,从一双眼睛流向另一双眼睛。
宋帝被李途年禁锢在房门之后,他故意发了狠地亲她,想吓唬她。
偏偏这时候宋帝逆来顺受,由着他没有章法地亲,惹得他身上烧起了一团火。
宋帝从不是见好就收的性格,即便李途年动作莽撞她也要尽力占一个上风,他向前,她亦向前。
宋帝清楚地感受到李途年升高的体温,脑袋里萌生了一种心一横献祭自己的悲壮。
纵使灼灼烈焰,也不想放手。
她被李途年抱起,往床边走。宋帝手臂绕到他的颈后,唇舌交锋,谁也不想先认输。
李途年由上至下,吻到她的脖颈处收着力,浅浅咬出一排牙印。
她的睫毛颤动,在头顶那盏暖色的日光灯下留了一个温柔的影,这样的宋帝让他理智全无。
李途年无处安放的手摸到她后背内衣扣的时候,宋帝的手也揪住了李途年的皮带扣。
干柴烈火,只在一瞬。
宋帝出走的理智突然回归,望向李途年眼里迷乱的情欲,突然失去了兴趣,抽了自己一巴掌,夺门而出。
她一个人走了八年的路,凭什么现在他招招手,她就得陪他一起烈火焚身。
回家
大概在所有人眼里宋帝都是个极好说话的人,随时可以委屈求全,大多时候她都是沉默的,随和的,不咄咄逼人,也不记仇的。
因为在她眼里除了自己,所有人都是不可指望的。
没有期待,也就不会有要求。
身边人的品性,脾气,性格如何与她而言没有区别,他们不过都是外人。
但爱人不一样,她在挑爱人这方面锱铢必较。她不是李途年退而求其次的选择,更不是他外派路上的露水情缘。她跟李途年在一起,李途年得心里眼里只有她一个人。否则,她宁可不要。
李途年回过神追出来,人已经消失不见。她的房间空空如也,仿若从来没有人入住过一样。
酒店前台说她十分钟之前自己退了房。
李途年狠抽自己一巴掌,这么多年都等了,今天怎么就没有忍住,把人吓跑了。
——
京江,陌生又熟悉的字眼。
尽管宋帝总是觉得自己不喜欢这里,不想回来,甚至想要逃离,可真的看到车站大屏上终点站-京江站,心里还是咯噔一下,不自觉想起街道上揣着手的行人,枝头上厚重的雪,盖着化不尽的白色霜层的蓝色铁门,近乡情怯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她昨晚接到爷爷病重的消息,被宋志国要求连夜赶回来。宋志国焦躁的语气让她明白老头子没多少日子了。
订不到机票,硬座火车坐了一个晚上。
邺宁离京江实在太远了,远到宋帝睡了一觉醒来又昏昏欲睡。
连绵的山,连绵的地,连绵的树,沿途高压线一一退场的样子像火锅店甩面师傅在亮绝活,一抻一甩全在掌控之中。
于是刚踏上京江土地的那一刻,宋帝就开始在手机上找那家连锁火锅店。
还没找到火锅店,堂妹的电话先打过来。
“姐,你下车了吗?我们在C口,你一出站就能看到。”
“来接我?”
“对呀,你赶紧出来吧。”
离开京江这些年,回来有人接倒是头一回,还真让姜之说对了,她现在是“香饽饽”,招人稀罕。
“姐姐好”
堂妹男朋友先迎上来,看个头儿有一米八,发型是时下流行的锡纸烫,深色西装上某名牌logo印满全身。
宋帝想起来她当年第一次参加酒会一定要把项链logo扭到正面的执着,那天她一共调整了三十二次项链,动作刻意,以至于最后姜之实在看不下去直接拿走项链,她反而心定了,自然大方地完成了和季泓棣的第一次会面。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越缺什么越要彰显什么。
回家路比宋帝预想的要长,宋帝盯着车窗外后退的房屋一言不发。
一辆长途客车与他们的车并行,靠窗位置坐着位穿着校服的女学生与宋帝对视了一眼,恍惚间那个女生和十年前的宋帝长得一模一样,高马尾,几根梳不上去的碎发,光洁额头上一道小小的疤痕,因为近视而失神的眼睛,凝滞呆板,看什么都一样的漠然提不起来精神。